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只能自认倒霉,所幸的是,龙虎宗的宗主受了伤,他的手下急着抬他去治伤,无暇追赶,我们的马车畅行无阻,很快就从这片荒地行驶了出去,又找到了一条路,然后狂奔向前。
等到跑远了,我才缓过这口气,春天和独眼浮尸都坐在大车后头,跟老石的棺材呆在一块儿,春天以前没见过独眼浮尸,可能是觉得稀奇,却又觉得独眼浮尸身上有股骇人的气息,所以不住的偷眼观察,但不敢靠的太近。
“看什么看?”独眼浮尸转头望向春天,阴森森的一笑,说道:“想跟我交朋友?”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想。”春天直言直语,绕到棺材另一边,不再去看独眼浮尸。
独眼浮尸也不理会春天,站起身,朝着前头走了一下,走到我身后,蹲下身子,说道:“宝十三,咱们注定还是有缘分啊,在这种地方还能遇得上。”
“你把我坑惨了!”我一想起刚才的事,心里的感觉就很复杂,我知道,像龙虎宗这样常年隐居泉林的门派,就和黄家坟,万家村一样,不招惹别人,但别人招惹了他们,就绝对不会罢休。
我常年都要在外行走,现在的仇家已经够多了,再加上龙虎宗,以后没准处处都要遭人追打。
“这一点小风小浪,就把你吓成这样了?”独眼浮尸满不在乎的说道:“我都进了龙虎山的宗门了,也没像你这样心惊胆战的。”
“你胆子大,行了吧?你胆子那么大,干嘛躲在棺材里,还要人这样偷偷把你送出来?”
“胆子大归胆子大,明知道斗下去没把握,还要硬着头皮去斗,那不是傻吗?”独眼浮尸说道:“就跟你车里那个傻大个子一样。”
“你说谁呢。”春天还是老毛病,一点亏都不能吃,尽管对独眼浮尸有些畏惧,而且离的这么近,却仍旧嘀嘀咕咕的还嘴。
独眼浮尸也不理会春天,可能觉得跟他斗嘴没有一点意思。
我赶着马车,心里突然产生了戒备,虽然现在我感应不到独眼浮尸有什么敌意,但是,毕竟之前还是有过节的。他这条手臂,若不是我把卫道给引出来,也不会保不住。
我琢磨着,独眼浮尸不是个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失去一条手臂,这已经是深仇大恨了。
所以,我很警觉,一边赶车,还要一边防备着独眼浮尸突然动手。
“你别东张西望心神不宁了。”独眼浮尸好像看得出我在防备他,坐在车上,说道:“我没把你怎么样,不用担惊受怕。”
“我怕你?”
“怕也好,不怕也好,我是瞧得出来,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独眼浮尸咧嘴一笑,那笑容,似乎也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的先天气练到这个境界,跟我单打独斗也足够用了,我没有把握杀你,就不会跟你动手。”
“那你有把握对付龙虎宗的宗主?”
“没把握。”
“既然没把握,你招惹他们干什么?”
“被逼的没有办法,把你换了是我,你也会这么做。”
独眼浮尸说到这里的时候,我陡然觉得,他的额头上好像有一片光雾在闪动。我吓了一跳,猛的一回头,立刻看到他的额头,果然缭绕着一片如同流星般的光芒。
光芒点点,时隐时现,最初看上去,似乎杂乱无章,但盯着看两眼,就会发现,那些点点的光芒,好像有一龙一虎的影子在盘旋。
独眼浮尸额头上的光芒一闪而过,等我再想仔细去看的时候,已然消失。这么一分神,马车顿时不稳,东摇西晃,我急忙收敛心神,稳住了车子。
“你好好赶车啊。”春天躲在大车一角,没有留神,被这么一晃,脑袋嘭的撞到了棺材上,鼓起一个大包,疼的龇牙咧嘴。
我没空理会春天,只是觉得独眼浮尸额头上的光点,有些神秘莫测。
“我招惹龙虎宗,是被逼的没办法,想要留一条命,就只能冒冒险。”独眼浮尸叹了口气,说道:“这一辈子,一天安稳日子都没有过过。”
“你……你偷了龙虎宗的东西?”我感觉出来,独眼浮尸必然是偷了人家的什么东西,额头才会显现龙虎的影子,而且,这东西肯定非常重要,否则,龙虎宗的宗主不会亲自带人追赶。
“那不叫偷,只是需要用,拿来而已。”独眼浮尸说道:“他们山门里,有半颗龙虎丹,我给拿来了。”
龙虎宗很早以前,门下弟子大半修道,对丹方之类的东西很是熟悉,他们的山门有一颗传承很久的丹药,据说,是龙虎宗的开山祖师当年寻访海外仙岛,从仙人那里得到的。
这是一颗仙丹,平常人无法吞服,一直当做镇山之宝流传下来。到了龙虎宗退隐江湖,门下的弟子要吃饭穿衣,平时又不做别的营生,所以,他们翻找出来以前的一些古老丹方,炼制一些药物,拿出去售卖。
那颗龙虎丹,每次都取一点点,然后添加到别的药材中,炼出的丹药有调和阴阳的神效。人体就是阴阳二气,相辅相成,阴阳适中,身体无病无灾,延年益寿,若是阴阳不调,必然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病症。
如果是个寻常的普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阴阳失调,也还有药石可以慢慢的调理。但独眼浮尸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身上的阴气太重,又积累的时间过长,一旦发作,便不可收拾了。
这世上除了龙虎宗那半颗祖传的龙虎丹,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调和独眼浮尸的阴阳气息。独眼浮尸自然知道龙虎宗不好惹,可是为了活命,别无选择。
他用了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在龙虎宗宗门附近窥探,渐渐摸清楚了宗门的一些情况,动手之前,还专门暗中绑了一个龙虎宗的子弟,逼问了一番。等到十拿九稳,独眼浮尸才真正动手。
费了那么久的功夫,老天爷倒是没让他落空,顺利的偷到了龙虎丹,一拿到龙虎丹,独眼浮尸二话不说,先吞服了下去,随后又悄悄离开龙虎宗。
这件事原本神不知鬼不觉,可是,独眼浮尸的运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龙虎宗平时不会去碰那半颗龙虎丹,独眼浮尸这边刚一得手,前脚溜走,龙虎宗的人后脚就去取丹药,要炼制一批药丸。
结果,人家自然发现丹药被偷,整个山门都沸腾了,随后,他们查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马上就派人去追。
追击的人离开龙虎宗之后,龙虎宗的宗主也知道了这件事,也带着人赶了出来。两帮人一前一后,马不停蹄,最后真的查找到了独眼浮尸的下落。
这中间的波折坎坷,不用多提了,独眼浮尸万般无奈,只能叫同伙把自己放在棺材里,装着运送棺木,想要借机逃脱,却仍旧没有得逞,又被人给追了上来。
一番讲述之后,我才知道,独眼浮尸可能真的是身不由己,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必须要冒险。
只是,我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不由自主的出手帮了独眼浮尸一把,借此惹上了龙虎宗的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独眼浮尸讲完之后,接着说道:“我冒的险,比你还要大,你应该知道,我不能远离大河,可这次为了保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横竖是个死,拼一拼,还有一线生机,要是拿不到这半颗龙虎丹,不用人追,我也要死在半路上。”
“你是安心了,可我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独眼浮尸正在叨唠,猛然间,他闭上了嘴巴,一下抓住了我的后领:“你的……你的长生印崩散了!?”
“松手!”我一手拿着鞭子,另只手抓着马缰,转身架开独眼浮尸的那只手,说道:“我的长生印崩散,那也只是我自己的事儿。”
“长生印既然崩散……那你……”独眼浮尸喘了口气,明显有些惊讶:“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以前的事情了……”
“知道了。”我听到独眼浮尸说的话之后,心里不禁一阵黯然,提起这些,我就会想起明玉夫人。
明玉夫人烟消云散的那一幕,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前半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知道的时候,却又是一场悲剧。
“你都知道了?”独眼浮尸站在我身后,不断的端详着我,看的我心里隐隐发毛。
“你这样盯着我看什么。”
“我在看,你究竟是不是全都知道了。”独眼浮尸说道:“你骗我,你或许知道了一些事情,可是,还有一些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难道你知道?”
“我知道。”独眼浮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独眼浮尸这句话,还真的把我给问住了,他的来历,至今是个谜,我只是猜测,他以前和卫道相识,而且,跟我的前世多半也有些瓜葛,只不过,这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