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只想了却这桩心事之后,赶回自己家去。我知道她的心意,所以劝了之后,便不再劝了。
说起来很奇怪,等老婆婆跟我说完了这些之后,昏沉了很多天的病症,竟然无形中好转了许多,我带着老婆婆出了门,搀扶她走过那条崎岖的山路。她岁数大了,我很有耐心,等走到山外的小镇,已经是中午时分。
五仙庙在小镇安排的有人,我找到了对方,然后让他们准备一辆马车,把老婆婆送回家去。
“孩子,你是个好人,我带着你那么久了,比谁都清楚。”临走之前,老婆婆眯了眯眼睛,那双饱尝世间辛酸的双眼里,似乎氤氲出一点泪光:“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再也没有什么念想,这一次走了,以后不定还有没有再见你的机会,孩子,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心猛然一酸,老婆婆说的没错,这次相见之后,以后,或许真的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马车渐渐远去,老婆婆的身影已经不可见,我站在原地,沉思了很久。通过老婆婆的讲述,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有一点,已经能够确认。
以往过去的很多年,我一直都在人间徘徊,老了,或是要死的时候,就重新返老还童,以一个婴儿的身份,开始这一世的生活。
每一次,我的结局都不太好,最起码老婆婆亲眼所见的,就是如此。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那个乞丐,还有后来的中年人,都是因为没有扛得住天罚,最终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如果不是有黄泉捞尸人救助,肯定是要灰飞烟灭了。
我随即便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经历的那次天罚,已经有了人形雷电,非常致命,我不敢想象,若是还要再继续进境,天罚又降临时,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我从小镇又回了五仙庙,回去之后,万妙然问了问,那个老婆婆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就把这些事情,当做故事讲给她听。
一边讲,我自己也在一边想着,自己之前老去,又重新重生的时候,所经历的事情,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只不过现在一时间已是无从得知。
老婆婆走了两天,我那些头疼脑热的症状就全都消失了,很快恢复如初,万玉香和万妙然都跟我说过,让我这些日子不要再东奔西走了,五仙庙的人在外面活动,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外头如何如何的混乱。
“五仙庙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却也不缺什么东西,你安心在这里呆着,安安生生的,我们也都放心。”万妙然轻轻皱起眉头,说道:“成天跑这儿跑那儿的,都要跟着担心。”
“我知道。”我想了一下,如今方甜的下落已经得知了,她只要见到黄泉捞尸人,肯定就会把青萝的事情告诉对方。
穆九和胡占山他们在哨子庄,也会主持的很好,现在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休养一段时间,也是不错的。
“光知道有什么用。”
“这次不仅知道,而且要做到……”
我这边话还没有说完,有个人匆匆来到了房门外,朝里面张望了一眼。我在五仙庙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对山门里的人比较熟悉,我知道这人姓杨,平时大半时间都在外面,给五仙庙做生意。同时,他也是五仙庙埋在外面的眼线,整年跑来跑去的,走的地方多,见的人也多,消息很灵通。
老杨已经有三四个月没回来了,如今显然是刚刚回到五仙庙,就来跟万玉香通报。等他探头一看,我和万玉香母女正在说话,转身就要走。
“老杨,这里没有外人,一个是我闺女,一个是我姑爷,你躲什么?”万玉香坐在上首,说道:“我已经打算好了,就这半年一年里头,把山门的事慢慢交给姑爷去办,等他历练熟了,我就彻底放手,享几天清福,你们以后啊,都要跟着姑爷办事了。”
“那感情好。”老杨是做惯了生意的人,嘴皮子很利索,又有眼色,急忙就笑着说道:“咱们姑爷,是一等一的人才,不怕说句不恭敬的话,姑爷将来领着咱们五仙庙,一定比龙头您还要强。”
“高帽就不用戴了。”万玉香摆了摆手,说道:“老杨,有事就说吧。”
老杨先是拿了账本,给万玉香报账,这一趟外出支出多少,收入多少,账本上都写的明明白白,他是老手了,账算的很清楚,万玉香只是看了一眼,就把账本还给老杨。
等账目都说清楚,老杨又把这次外出时听到的一些消息都回报了一下,反正无非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江湖人斗来斗去,一天都不消停。
等说完这些,老杨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回来的路上,经过恶虎滩,听人说,人间路的宗主好像被困在那边了,原本想过去瞧瞧的,但整片恶虎滩都被封死了,没办法过去,我也不想惹麻烦,就直接走了……”
老杨说的很仔细,就像是随口聊天似的,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说者无心,可我这听者却有意了。老杨不知道我和黄泉捞尸人之间的过往,说完之后,还笑了笑:“人间路跟咱们五仙庙,一向也没有来往,我就没多打听。”
“嗯,我都知道了,你这次出去辛苦,多休息一些日子。”
老杨应了一声,转身出门,等他一走,我的心就无法镇定了。黄泉捞尸人的状况,我之前就知道一些,单枪匹马,一个人到处冒险。乾坤道的人把他看做眼中钉,一直都想全力剿除,只不过黄泉捞尸人的行踪隐秘,想找到他很不容易。
老杨传回的消息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我既然听到了,就不能坐视。我看看万妙然,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刚刚才答应了这次一定说到做到,在山门这里安心的住一些日子,谁知道转眼的功夫,就又要变卦了。
“那个……”我尴尬的笑了笑,对万妙然说道:“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
“那个……刚才老杨说的恶虎滩的消息,我得去看看……”
万妙然果然就沉了沉脸,但她的脾气温顺,几乎不会发火,只是自己咬着嘴唇,瞥了我一眼。
“嗨,不是我有意要食言,只是……”我想了想,万玉香他们从来没把我当外人,我也不去隐瞒什么,把黄泉捞尸人对我的那么多次救助都说了一遍。
“你非要自己去,山门里这么多人,叫别人去看看不成吗?”
“话不是这么说,他对我有恩,对山门里的人没有恩,叫山门的人为了这个去冒险,说不过去,还是得我亲自去看看。”
万妙然还要说话,但被万玉香给拦住了:“别劝你男人了,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嫁了这样的人,是福气,人就该知恩图报。”
万玉香说了话,万妙然就不再多说了,我急急忙忙的准备了一下,当即从山门出来,一路赶往恶虎滩。
恶虎滩距离五仙庙,至少有白十多里的距离,老杨经过这儿,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几天过去,我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黄泉捞尸人肯定和从前一样,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强敌。我只怕自己晚去一步,就会追悔莫及,因此加快速度,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恶虎滩。
恶虎滩是因为地形而得名,这是一片宽阔的缓滩,河道连同河滩,宛若一只下山猛虎,因此叫做恶虎滩。恶虎滩周围也是人迹罕至,没有村镇,也没有常住的人家,只有过往的船只,会稍作停留。
我赶到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到了这边,远远的就能看到,在河滩的边儿上,聚拢着很多人。
看到这个,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这些人还围拢在这儿,就说明他们没有得手,可河滩边儿上的人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停了十几艘,看样子,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次围剿,肯定又是乾坤道牵头的,因为距离远,我也不知道无名氏还有万坤那些绝顶的高手有没有来,在远处观察了片刻,我就想绕到下游,然后想办法靠近一些。
轰隆!!!
就在这时候,河道旁边陡然升腾起几团闪亮的符箓,几道符箓升空之后,轰然爆开,刹那间便幻化出了一片灰黑的烟雾。这些烟雾升空之后,凝而不散,周围那些漂动的云彩,渐渐的都被烟雾给凝聚到了一处。
短短一袋烟的功夫,河道上空就硬生生的聚起了一大团铅云。铅云中雷霆隐隐,轰鸣不断。
我顿时就明白了,这些人把黄泉捞尸人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办法一举攻破,只要敢围过去,肯定会遭到黄泉捞尸人的反杀,因此,他们想用雷符所化的雷云,引天雷劈杀黄泉捞尸人。
天雷滚滚,在雷云中交替反复,我上次被天罚给弄惨了,一看到闪烁的雷光,就觉得腿肚子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