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破马车从路口经过时,还能听到刚才盘查我们的汉子,正在呵斥手下。
“都给我放机灵点!眼睛好好看着!那女人二十来岁,穿一件碎花布的贴身衣服!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个路口把她放过去……”
我一刻都不敢停留,赶着马车从这里离开。走出去好远,我才松了口气,转身停下马车,去车厢里把小可怜抱了出来。
“兄弟,咋就不相信人呢?”车厢里的大胡子还是大胡子,可声音却娘里娘气的,翻了翻眼睛,说道:“还怕我拿这孩子要挟你?实话跟你说,人家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此刻的模样,再配上此刻的嗓音,让我感觉非常别扭,看着就想吐。
“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坐着。”我心里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个人精通易容,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不仅脸上的样子在一瞬间就能改变,连身材嗓音都随之而变,我也不想去追问他,究竟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现在我只想早点弄清楚玉顶炉的事情。
等马车再次行驶起来,速度就快的多了,鹰扬会的人不可能在这么大的地方处处设卡,我带着这个大胡子,一路滚滚前行,渐渐的就靠近了河道。
临近河道的地方,全是松软的沙土地,马车进去,说不定车轮就要陷进去,我抱着小可怜下车,把大胡子也给喊了下来。
“前面就是河道,说吧,玉顶炉在哪儿藏着?”
“就在前头的河道里。”大胡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在一个小坛子里放着,坛子上有根绳子,埋在沙土里头,找到绳子,一拽就把坛子给拽上来了。”
“那就走,去找找绳子。”我抱着小可怜,死死的盯着大胡子。他现在说什么,我也无法反驳,只能暂且相信。
“不是,兄弟,我一直在琢磨一个事儿。”大胡子走在我旁边,翘着兰花指挠了挠自己的头,说道:“玉顶炉跟你有啥关系?那是人家拼死拼活从鹰扬会手里抢来的。”
“你别说废话,玉顶炉跟我有莫大的关系,快走!”
“哟,兄弟你这口气还不小呐,玉顶炉跟你有莫大的关系?”大胡子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说道:“听人家说,玉顶炉原本是在打金钟一门的付千灯手里,后来不知道怎么叫鹰扬会给弄走了,看你这样子,多半不是付千灯,据说付千灯有个徒弟,难道,你是他徒弟?”
我的脑袋一麻,本来就是随口说一句,谁知道这个大胡子顺藤摸瓜,竟然开始怀疑我的身份。我肯定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就岔开话题,催促他快点走。
我几乎是硬逼着大胡子来到河滩边的,大胡子弯下腰,在沙土里不断的摸索着,摸索了一阵,两手空空,也没找到他说的那截绳索。
“你到底有实话没有!”我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在这里磨蹭,心里就起疑了,大胡子油滑油滑的,在鹰扬会那边就不说实话,他能跟我说实话吗?
“你别急啊,人家不是心慌,慢慢找嘛。”大胡子扭头看看我,说道:“我这刚修的指甲,在沙土里挖来挖去的,把指甲都给磨秃噜了……”
我皱起了眉头,大胡子现在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在磨洋工,打马虎眼。我想了想,觉得这样跟他耗下去,就算耗一天,他也不会说出实话。
就在我暗中琢磨着,该怎么逼迫他说出实情的时候,大胡子突然就嚷嚷道:“找到了,找到了!”
我抬头一看,大胡子蹲在那边,手里从河滩上的沙子下拽出了一截绳头。我看到这个,心里猛一激动,觉得还是冤枉了大胡子,原来他真的是在寻找隐藏于沙土下面的绳索。
“坛子不大吧,一个人拉的动不?”我急忙就凑了过去。
“坛子是不大,可这截绳子,怎么变的这么沉?”大胡子龇牙咧嘴,使劲拽着沙土下面的绳子朝外拉。可是,沙子下面的绳索,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坠着,大胡子把吃奶的劲儿都给用出来了,却始终拉不出来。
“我来试试。”我走过去,想帮着大胡子一起拉。
然而,就在我走到跟前的那一刻,大胡子陡然掀起了一片沙子。沙子飞扬,铺面而来,我一只手急忙护住小可怜的脸,自己却疏于防范,被沙子迷住了眼睛。
大胡子起身就跑,我又急又气,拔脚就追。但是,一只眼睛被沙子迷住,睁都睁不开,追了几步,渐渐就被甩远了。
这一刻,我真把大胡子给恨透了,不过,转念一想,大胡子似乎对我已经够客气的,如果他抬手撒出一把赤蝎粉,沾到我脸上的话,我这会儿估计连跑都跑不动了。
可是,我还是不想就此罢手,玉顶炉不仅事关打金钟一门的重器,而且还关系着师傅的下落。师傅的性子,我很熟悉,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让人把玉顶炉给夺走。
不由自主的,我又想起了独眼驾驭的珠光宝气棺。珠光宝气棺本来也在师傅那边,可是被独眼给夺走了,如今玉顶炉又落在别人手里,这一切都隐隐说明,师傅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事,或者遇到了什么危险。
我憋着一口气想要追上大胡子,一边追击,一边就不断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只不过越是心急,眼睛里的沙子就越是揉不出来,一见风,彻底睁不开了。视线受阻,脚步自然慢了下来,我眼睁睁的看着大胡子越跑越远。
我暗自叹息,看起来,是真的追不上大胡子了。
就在我叹息的时候,跑在前面的大胡子,突然就像是喝多了似的,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又跑了几步,整个人如同天旋地转,在原地不停的转圈。我没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赶紧又加快了脚步,朝大胡子冲过去。
我还没跑到跟前,大胡子突然在原地一蹦,直挺挺的躺在了沙土地上,四肢微微的抽搐,不多时,我竟然听到了他的鼾声。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睡着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这是不是大胡子又在耍什么花样。所以,我很小心,走到大胡子附近的时候,没有冒然上前,在原地仔细的观察着。
“别来无恙?”
我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大胡子,冷不防从旁边的浅水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说话的是个女人,她的声音,我以前听过很多次,不会忘记。这很出乎我的意料,等我一转头,立刻看见孟温从那片浅水间缓缓站起了身。
看到孟温的时候,我的确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又遇到她。我和孟温之前打过交道,虽然刚认识的时候打打杀杀,不过随着接触的增多,我知道她其实也是个苦命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看见孟温从水里出来,立刻抬头在四周张望着,孟温还有个妹妹,岁数不大,小丫头伶牙俐齿的,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在河里找些东西,已经找了有十几天了,昨天刚到这片河道。”孟温走到我面前,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道:“怎么每次遇到你,不是别人追你,就是你追别人呢?”
我一下子明白了,孟温在水里找东西,肯定是凑巧发现我在远远的追赶大胡子。她才出手相助,暗算了大胡子一把。
我也来不及和孟温解释太多,先上去把大胡子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认得这个人吗?”我把大胡子给捆结实了,这才放下心,转头和孟温说了个大概:“这个人会易容,而且手段非常高超。”
孟温从很小就开始闯荡江湖,经验比我要丰富一些,她听了我的话,就蹲下来,拍了拍大胡子的脸,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
孟温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笑着说道:“他脸上有一层面具。”
孟温亲自动手,把大胡子脸上的面具给揭了下来,大胡子的面具非常精巧,薄如蝉翼,这层面具揭掉之后,就露出了之前我看见的那个女人的脸庞。
“我到现在都分不清楚,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孟温又把这层面具揭掉,面具揭掉之后,露出的是那个穿着青衫的中年男人的脸。
就这样,孟温不停的从这人脸上揭掉面具,前前后后揭掉了十多张,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会蒙着这么多层如此精巧的面具。如果不是孟温拆穿了他,我也想不到,这个大胡子的真面目是什么。
面具被揭掉了十多层,又露出了一张脸,这张脸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獐头鼠目,一脸猥琐。
“是他啊。”孟温又笑了笑,转头对我说道:“这个人,我以前见过。”
“他是谁?”
“你估计不认得他,这人销声匿迹有十来年了。”孟温说道:“他叫李千变,是个贼。”
孟温说的这个李千变,十多年前在江湖上也小有名头。不过,他不是那张江洋大盗,相反,李千变的偷盗手段不算高明,相反,他的易容术,在整片大河滩都是首屈一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