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卫道的话,我大吃一惊。卫道在蟠龙山里听我说独眼索要珠子的时候,分明是要把独眼给除掉,可是眼瞅着独眼将要伏诛,卫道却突然又放弃了,这让我非常不解,也非常不甘。
不过,我猜得出,卫道是听见了独眼吹奏河殇曲,才突然改变主意的。
这一首河殇曲,到底隐藏了多少是非曲折?
“就这样……这样放他走了?”
“他断了一条手臂,以后也作不了乱。”卫道收起自己的锄头,这一刻,他仿佛从天神,又变为了凡间的一个老农夫:“杀了他,我终是……不忍……”
听到这儿,我也不再劝了,卫道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他就不可能再去追击独眼。
这件事情让人很不舒服,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聚集起来了,但是敌人却逃得无影无踪。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岸上,白乐赶忙迎了过来,他没心没肺的,倒是不在乎卫道杀不杀独眼,只要自己能脱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白乐还是心有余悸,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害怕独眼再偷偷杀回来,非要拉着我们躲到远处去。卫道把独眼丢下的断臂捡起来,我们三个人朝东边走了很远,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白乐一脱困,嘴皮子就闲不住了,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我没心去听,只是在想着独眼逃走的事情。
“小伙子,你到那边去,捡一些干柴来。”卫道把独眼的断臂丢在地上,说道:“把这条手臂给烧了吧。”
“赶紧烧了吧,我看见就头晕。”
白乐说着话,就跑到那边去捡柴火。等他走了之后,卫道把那颗珠子重新收了起来,然后对我说道:“若你再到桐川,再见了青衣楼的总堂,就和她说,人间路一出,黄泉图多半也要出现了。”
“黄泉图?黄泉图是什么?”
“是一幅画,所有的秘密,都在那幅画里。”
这些隐秘,是方小荷都不曾知道的。人间路每次出现,都会有一张黄泉图在江湖流传。这幅画几经易手,等到人间路消失的时候,画儿也会随之消失。
黄泉图的用处,众说纷纭,林林总总,没有人敢说,这幅画的真正用途究竟是什么。
“黄泉图,有什么用吗?”
“那幅画,可以找到一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所有的秘密,都会水落石出。”卫道低着头,看着独眼的那条断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我总觉得,在卫道淡漠的眼神里,似乎隐藏着一丝说不出来的伤感。
“那幅画,是在人间路手里吗?”
“不一定,或许在,又或许不在。”卫道说道:“那幅画只要一出现,就会引起争抢。”
几十年前,就有人传言,黄泉图的用处,其实是能直接找到宝藏所在地,要比玉顶炉还有珠光宝气棺来的更干脆一些。所以,只要黄泉图有了消息,就会引发一场你争我夺。
夺了夺去,为了这幅画,前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每次人间路消失时,这幅画不管在是手里,也会跟着消失。
人间路出现了两次,黄泉图也出现了两次,这一次人间路重出江湖,黄泉图估计也快要现世了。
卫道显然知道很多隐秘,我想要跟他好好聊聊,询问的更仔细一点。但是,卫道只说人间路还有黄泉图的事情,至于他和青衣楼的渊源,还有他为什么会突然放独眼逃走,只字不提。
我也不敢犯他的忌讳,人家不愿意说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说的,即便再问,也是白搭。
卫道前后叮嘱了两次,让我一定把黄泉图的事情转告给方小荷。看他这个意思,他仍然要回蟠龙山隐居。现在人间路和乾坤道虽然都露了面,不过,青衣楼尚未到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步,卫道并不想理会江湖的是是非非。
话说到这一步,我也问不出什么了。这让我很焦急,卫道明明知道不少隐秘,却就是不说。我低着头,在地上胡乱的画着道道,卫道可能看出了我的不甘心。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并非坏事。”卫道叹了口气,说道:“人啊,知道的越多,烦恼越多。”
我也不知道卫道说的对不对,但是细细想想,好像有点道理。我一直都在追寻我爹,还有师父他们的下落。如果一无所知,可能还好点,可是追来追去,越是追寻,谜团反而越多,让我的脑子一团浆糊。
过了一会儿,白乐抱了一大捆柴火回来了,篝火点燃,卫道烧了独眼的那条断臂。等到断臂燃尽,一缕飞灰漂上半空。卫道眼望着这一缕若有若无的飞灰,又陷入了沉思。
我们在一块一起吃了点干粮,等干粮吃完,卫道就要离开了。我心里老是觉得不得劲,卫道这一走,很多事情我又不知道去找谁问,但这样的人是留不住的。
卫道重新回了蟠龙山,等他走了之后,白乐就邀请我,到百草园去。其实,我看得出来,他说是邀请我去百草园做客,其实是心里害怕,害怕自己回归的路上又被谁给抓了。
“老兄,你到百草园去,好好住几天,我们那里什么药都有,给你用最好的药,你这点伤,不算什么。”
白乐跟我商量了一通,我想着去百草园弄点药,先把自己的伤彻底治好也不错。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了救白乐,我吃了不少苦,也不差这几天时间了。
商量好了之后,我们一起结伴朝百草园那边赶,白乐归心似箭,路上一步都不肯停留,没用两天,就赶回了百草园。
百草园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白有志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不仅把白家的人全都派了出去,平时跟百草园交好的一些家族也都跟着帮忙。等白乐回去的时候,白有志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父子相见,都是眼泪汪汪的,等眼泪流够了,白乐卷起自己的袖子,让白有志看看胳膊上的伤口,又说了自己是被七道湾还有三王山这两伙沙匪给抓走的,白有志恼羞成怒,当场就发誓,这辈子都跟这两伙沙匪没完。
我在百草园暂住了下来,养了几天伤,白乐竭尽全力,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伤势恢复的比较快。随后,我就跟白乐告辞,离开百草园。白乐颇有几分不舍,觉得跟我意气相投。
“老兄,啥也别说了。”白乐拍着胸脯说道:“以后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到百草园来找我。”
我知道,白乐说的都是实话,这个秧子少爷其实还是有几分良心的。
我从百草园离开,立刻就朝桐川那边赶,两地相隔的不远,走的快的话,大概两三天就能赶到。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但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不便走的太快。
到了第三天,我到了一个渡口。渡口已经离桐川很近了,因为桐川是个大城,所以这个渡口比较大,来往船只很多,还有不少做苦力的民夫。我到了渡口这边的时候,找了个棚子吃饭,一顿饭还没有吃完,就看见一些民夫结伴朝着渡口的北边去了。
“这些人啊。”小摊的老板摇了摇头,说道:“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卖命。”
“卖命?”
“对啊,卖命。”老板说道:“现在这个世道乱,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事都有。”
老板一边忙活,一边跟闲聊似的跟我说了些闲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板说,渡口前几天来了一些人,随后就散播出来消息,他们肯出钱,买人的寿命。因为在渡口这里干活的都是民夫,大多比较精壮,所以价钱出的比较高,卖一年寿命,能有六七块大洋的收入。
这种消息以前从来没人听说过,所以一般人也不敢信,只有两个急着用钱的民夫过去试了试,没想到真拿到了钱。
卖寿命这样的事情,说出来都没人信,寿命这东西怎么去卖?自己卖掉的话,买主又怎么拿走?
但是,买主拿出来的是白花花的大洋,很有诱惑力,这几天时间,那些买寿命的人隔三差五的出现一次,每次都有渡口的穷苦民夫去尝试,屡试不爽,只要肯卖寿命,一句话的事儿,对方就付钱。
消息传扬开,更多的民夫觉得这和白捡钱一样,天天都盼着这帮人出现。这帮人消失了大概三天,今天才露面,他们一露面,一些民夫就跟疯了似的,争先恐后的想要去卖寿命。
听完老板的讲述,我连饭都顾不上吃了。青衣楼在桐川城端掉了一个买寿命的小窝,城里算是暂时平静了,但是买寿命的人又转移到了桐川附近。
那些民夫聚拢了一群,大概有三十个左右,还有好几十个跟着看热闹的,一大帮人呼啦啦的涌到了渡口的北边,我跟着去看了看,就看见在渡口北边的河岸,停靠着一条船,船上放了跳板,那些准备卖寿命的民夫,就一个个在岸上排队,挨个上船。
买寿命这件事,只有人间路的人会做,我暂时没有声张,只是混在岸上的人群里,小心的观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