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到了独眼是临时生出的念头,可是没法问他,问了他也不会说。
珠光宝气棺带着我们三个人,一直沿着水路而行。这一次的路途应该很遥远,离开了这片荒滩之后,独眼尽量选择在夜间行驶,以免在白天被人给看到。就这样昼伏夜出的走了六七天,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
这六七天过去,我心里也想明白了,现在跟独眼生那么多闲气,只不过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就算气死,独眼也不会少一根头发。所以,我也淡定了下来。
“你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可是没法去跟七道湾还有三王山的人碰面了。”我斜着眼看看独眼,说道:“他们还等着你的解药。”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独眼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叫他们等着去。”
“已经走了六七天了,你不打算跟我说说,要到什么地方去,要去找什么人,要去取什么东西?”
“地方快到了,到了的话,我自然会跟你说。”独眼想了想,说道:“有几句话,却要跟你交代一声。”
“什么?”
“你要找的那个人,大概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瘦高个子,一脸苦瓜相,一辈子不会哭,不会笑,好像谁都欠他点什么似的。”独眼想了想,接着说道:“你见到他,不用说那么多废话,就跟他说:我来了,把珠子给我。”
“珠子?什么珠子?”我装着糊涂,其实是想把独眼的话再套出来一点。
“你不用管什么珠子,见到那人,就按我说的去做。”
“你说的太简单了。”我哼了一声,说道:“见了面,人家认识我?知道我是谁?说一声就把东西给我了?”
“他会给你的。”独眼说了这半天,语气突然又犀利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抓着身边的白乐:“你若是耍半点花样,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白乐不做声,只是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我心底暗自叹息了一声,自己遇见这件事,本身是想救白乐的,谁知道越弄越糟糕,越弄越复杂。
我信不过独眼,我觉得他不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即便我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事,但事情做完之后,他会放了我们吗?
只不过,我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和余地,无论如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去试一试。
独眼又带着我们走了两天,紧接着,珠光宝气棺靠岸了。独眼伸手朝着河滩的东边指了指,说道:“朝前一直走,就一条路,只管走就是了,中间会遇到一道山谷,那道山谷没有路,得你自己想办法,等你过了那道山谷,继续向东,有一片松林,松林的深处,就是那人住的地方。”
毫无疑问,独眼说的这个人,也是在深山中隐居的。我能猜到,这种隐居的人,一般都是有本事,或者性格脾气怪异的主儿。
独眼想要一颗什么珠子,而且他还知道珠子在谁手里,却不自己去拿,这说明了什么?
独眼虽然不敢远离大河,到深山去找那个人,但我隐然也能察觉到,他对那个人,似乎有些忌讳。
独眼交代完了之后,问我记住没记住。我点了点头,独眼还不放心,说道:“跟我说一遍。”
“一直走,过了那道山谷,然后再朝东,一片松林,那人在松林里。”我不耐烦的复述道:“见了那人,就说我来了,把珠子给我。”
“嗯。”独眼点了点头,可是,一转眼,又露出了那副让我咬牙切齿的表情,指着身边的白乐说道:“最后提醒你一次,想要他的命,就老老实实的。”
我跳下了珠光宝气棺,前后经过这么多天,我的伤不可能痊愈的那么快,而且又没有药,比之前也没好到哪儿去,而且一直都没有精神。可是,为了白乐的命,我只能忍气吞声。
“去吧,我带着这姓白的小子,就在这里等你。”
我一步一步的朝着河滩东边而去,走了很远,我回头看了看。独眼直挺挺的矗立在珠光宝气棺中,像是一截木头,似乎还在监视我。
独眼说的很轻松,一直朝前走就是了,但真走进那片深山,我才知道这路有多么难走。这是一片很少有人涉足的山地,几乎看不到路,只能尽力寻找比较平坦的地方走。我一直走了两天,才看到了一道山谷。
山谷没有路,我沿着山谷走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攀爬下去。然后又从谷底朝对岸爬,我的体力不支,爬一会儿就要休息很久。反正累死累活,上气不接下气,这才越过了这道山谷。
过了山谷,又朝东走了很长时间,在跨过一个小山头的时候,站在山头上,遥遥的就能看到一片松林。那是一片很大的松林,看到松林,我的两条腿似乎就软绵绵的,实在走不动了,不过心里倒还是宽慰的。看见这片松林,就意味着到了目的地。
从小山下来的时候,我看到松林的旁边,好像有人开垦出来的山地,种着一些庄稼。我慢慢的走进松林,在寻找松林深处的小屋时,我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我怀疑,独眼不敢招惹这个人,所以叫我来,这无疑等于逼着我替他火中取栗。独眼只说了见到这个人之后,该怎么跟对方答话,却没有告诉我,真遇见危险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预感不太好,可是走到了这一步,要是原路返回,我觉得不仅对不起白乐,也对不起我自己。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还是没有放弃,反正自己成这样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松林的深处,果然有几间小茅草屋。小屋非常简陋,跟很多河滩乡下的民居一样,是用杂草混合泥巴搭起来的房子,平时经常漏雨,而且被水一泡就会坍塌。
小屋的四周,用树枝搭了一道篱笆,我走到篱笆附近的时候,还打算小心翼翼的观察一下。可是转念一想,我现在这种状态,还用得着什么小心翼翼,别人只要想对付我,我肯定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我干脆就放开了,大咧咧走到了篱笆门跟前,喊了一声。
院子里看不到人,也听不见回应。我也不知道,这屋子里到底有没有人,更不知道人家是不在家,还是听见了我的喊声却不愿作答。听人说,隐居在深山的人,基本都是对尘世厌倦了,或者厌恶了,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这种荒僻无人的地方,一住几十年,可想而知他们的脾气有多古怪。
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这时候,我实在是累了,就坐在了篱笆门的旁边。
休息了大概半个时辰,等我刚刚站起身,从松林里,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身农夫的打扮,扛着锄头,戴着一顶自己编织的草帽。
他大概有六十岁上下的年纪,高高瘦瘦的,一张脸就和被冰冻住了一样,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他的样子,我感觉,这个农夫很符合独眼的讲述,多半就是独眼要我找的人。
我看见了农夫,农夫也看见了我,他的脚步顿住了,站在那边。他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农夫走到跟前,慢慢放下手里的锄头,看着我,说道:“你来了。”
“我来了。”我一听对方直接这么问了,跟着就想再说要珠子的事,可是还没等我开口,农夫就接着又说了一句。
“这一次,你打算去干什么?”
他这么一说,我就晕了,独眼来之前只交代我了那两句话,别什么也没说。我也以为只要我跟这人一见面,三言两语说过,把珠子拿上就行了。可是,这个农夫一说别的,我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搭腔了。
同时,我心里还翻滚着一种比较怪异的感觉。从这农夫的表情和语气来看,绝对认识我,可是把我所有的记忆都搜索一遍,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农夫。
也就是这一刻,我猛然间才知道了独眼的真正目的。独眼刚见我的时候,以为我是另一个人,后来他才知道是认错了。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独眼才突然想起,让我冒充那个人,过来找农夫要东西。
现在才醒悟到这些,可能有点迟了。已经到了这一步,只有硬着头皮装下去。
“我……”我顿了顿,说道:“我来拿珠子,把珠子给我。”
“那颗珠子,一直都在,对我来说,和废物一样,你想拿走,什么时候都能拿走。”农夫拖着锄头,推开了之篱笆门,说道:“进来坐吧。”
这个农夫看上去的确和独眼说的一样,面无表情,脸庞跟石化了一样,但是,他的语气平静,又比较温和,听不出一丝敌意。我跟着他走进院子,坐在了一个用树桩改成的凳子上,农夫把锄头放下,自己走进一间小屋,很快,他就拿着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
“珠子就在这儿。”农夫看了我一眼,轻轻把盒子放在木桌上,说道:“你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