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两次截杀的原委跟她们说一遍,方小荷一听完,立刻皱起眉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先前吃不准谁是幕后主谋,所以没敢随便乱说……”
“这种事,还分谁是主谋?”方小荷的脸色,又出现了凝重。
让方小荷警觉的,是两个黑衣人用的武器。那种狭长的刀子非常少见,我走动江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人用这样的刀。
“那是穿肠刀。”方小荷听到我的讲述之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种刀子,不是铁打的,是鱼骨磨出来的。”
穿肠刀所用的鱼骨,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海鱼,那种海鱼的鱼骨和钢铁一般,打磨出来的刀子,专破外家功夫。很久以来,只有乾坤道的人懂得如何捕捉那种鱼,也只有他们会以这种刀子为武器。
又听到乾坤道的名头,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乱跳。之前听方小荷说起往事的时候,乾坤道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真的疑心,又有大乱将至了。”方小荷说道:“一甲子一出的人间路来了,销声匿迹那么多年的乾坤道也露出了端倪。”
方小荷的担心,不无道理,很多往事,都在时光长河中逝去了,如今知道的人不多。一百多年前,人间路头一次出现在大河滩的时候,曾经大力扶持过乾坤道。
乾坤道不停的游走在四方,招纳信徒,前后数次揭竿而起,虽然最后都被压制了下去,可是乾坤道却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管绞杀的力度有多大,却始终无法彻底将其剿灭。一次被压制下去,过上若干年,乾坤道就重新壮大力量。
一百多年前,人间路在大河滩沿岸收买人命,乾坤道也在推波助澜。人间路的财力非常雄厚,在人间路的支持下,乾坤道起事的基础就扎实了许多。最后,如果不是乾坤道被压了下去,江湖家族门派想要围堵人间路,可能还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代价。
从上一次人间路消失,再到那个传说中的乞丐扫平乾坤道余孽,至今已经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时间里,一切看似都很平静,再没有这两个神秘帮派的消息,可是到了如今,人间路,乾坤道,仿佛又同时重出江湖。
青衣楼一直在关注乾坤道的消息,这么多年从未停息过。因为当年就是青衣楼的乞丐扫平了乾坤道,他们唯恐乾坤道死灰复燃,会卧薪尝胆然后伺机报复。
“还是那句话,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人家若真的寻仇寻上门了,咱们总不能束手就擒。”十一娘在旁边说道:“他们要斗,那就跟他们斗下去。”
“十一娘,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方小荷摇了摇头,说道:“人间路和乾坤道,若是再重出江湖,或许就不是寻仇那么简单的。咱们青衣楼可能会首当其冲,但他们的目的,绝非剿灭青衣楼。”
人间路和乾坤道频频起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隐情,但是,究竟是什么隐情,这么多年一直没人知道。越是这样,这两个帮派就显得越是神秘。
“方总堂,这一次,是我们连累了你的手下,实在抱歉。”方小荷转头对方甜说道:“不管需要什么东西,只管跟我们提,方总堂的手下,现下伤势如何了?”
方小荷的话说的很委婉,不过,都是场面上的人,方甜听得出来,方小荷是有话想要跟我和十一娘交代。所以,方甜站起身,出门去看铁驼的伤势。
等到方甜出去之后,方小荷自己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我和十一娘说道:“未雨绸缪,现在还不能确定,人间路还有乾坤道究竟来了多少人,也不能确定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咱们是得提前准备。”
“我这就把人手调派一下。”
“不行,十一娘,人间路和乾坤道的高手如果真的来了,派咱们的人,只是送死而已。”
我也点了点头,铁驼的功夫已经很强了,而且体力非常旺盛,但跟那个黑衣人较量了一番,受伤很重。铁驼尚且如此,就不用说青衣楼的人,我觉得,除去十一娘,陆翻,方小荷这样的,其余的人在乾坤道的高手面前,的确不堪一击。
“那怎么办,就这样等死?”
“咱们青衣楼,也不是好欺负的。”方小荷拿了纸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拿给我和十一娘看了,说道:“这个地址,这个名字,你们都要牢记在心。”
我看了看纸条,上面写的是蟠龙山东路第二道山谷右侧,卫道。纸条写的很明白,蟠龙山东路第二道山谷,显然是地址,卫道,则是个人。
我和十一娘看完纸条,立刻放到油灯下面烧掉,方小荷说道:“事情或许也不会那么糟糕,但若是真的到了危急关头,我又主持不了大局,你们就去找这个人。”
这个地址,这个人名,可能是青衣楼的底牌和隐秘,只有历代的总堂才知道,除了总堂之外,就连十一娘这样身份尊崇的人也一无所知。
我心里七上八下,越来越不安生,方小荷此时的举动,无疑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们三个人商议了一会儿,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躲避是没有用的,只能做好准备,以便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等到商议结束,我出了小屋的门,找到了方甜和铁驼。铁驼的伤比较重,不过不算致命,只是一时半会无法痊愈,不能行动。方甜坐在旁边,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对我说道:“我不想你有什么事,你还年轻,能做青衣楼的楼主,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为了做这个楼主,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我第一个不答应。不行的话,去跟青衣楼的总堂说一说,你不要留在这儿了,随我回金玉堂吧,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我怎么能这个时候走呢。”我摇了摇头,知道方甜是一番好意,可是当时来青衣楼的时候,就抱定了自己的打算,如今祸乱露头,我突然说走,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良心就过不去。
“你总是这样,一旦有了事,脑子一热,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方甜有些忧虑,她也知道铁驼的身手,铁驼都伤成这样,敌人的实力,可想而知。
“我和你商量商量。”我趁着跟方甜说话的空挡,跟她商量道:“金玉堂跟青衣楼的生意,不是已经谈妥了,你在桐川也住了这些日子了,回去还得料理金玉堂的事务,明儿个,你就回去吧。”
方甜明白我的意思,桐川城现在已经不安全了,而且有些矛头,隐隐是对准我和青衣楼而来的,我不想把方甜给牵连进去,更不想让她出什么事。
“你这个时候不能离开青衣楼,我这个时候又如何离开你?”
“不一样,你若是在桐川,我时时都牵挂着,分心也分不开,你离开桐川,去金玉堂之后,起码境遇安全了,我这边也能放下心,应对危局。”我故作轻松,笑着说道:“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人家说,两情……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谁要跟你朝朝暮暮。”方甜一听这个话,脸顿时就红了,扭头不去看我:“我才不跟你朝朝暮暮……”
我和方甜说笑了两句,随即又正色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性子强,可这一次,你还是听我的,你回金玉堂去,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自然会去找你。”
还是那句话,方甜若不是生气的时候,其实很识大体,我的意思,她显然明白。
“我听你的,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你也要答应我,好生照顾自己,楼主可以不当,可命却不能丢。无论多远,多久,你只记得……记得我一直都在金玉堂等你,便是了……”
我心头一阵温暖,同时又有些酸涩,自从离开了爹,离开了师傅,我饱尝了人情冷暖,世间艰辛,可是,很庆幸,我还能认识方甜和穆九这些人。
这世上,黑暗或许永在,但光明却不会消散。
第二天,方甜叫人带着铁驼离开了桐川,只留下两个人在这里打理生意。我把方甜送出了桐川城,等再回来的时候,十一娘已经做了安排。陆翻的十月堂,还有十一娘的堂口,各自挑选了十几个身手强劲的好手,平时留宿在陆翻家,其实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
自此,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每天无拘无束的跑来跑去,若是没事,基本都要留在家里,不能外出闲逛。这种日子,就好像一只鸟,被关在了鸟笼里,吃喝不愁,可是没有自由,三两天时间,就觉得度日如年。
闲暇的时候,我就不时的练笛子,我只学一首曲子,所以学的很快,接下来的十多天时间,一切平静,两个黑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老乞丐的话给吓住了,反正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我每天吃吃喝喝,吹奏一下笛曲,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打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