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翻肯定不知道我心里的心思,我们一边喝酒,他一边就叮嘱我了一些事情。看起来,他是真的把我当成未来的青衣楼楼主看待了。
可是,有些事情,陆翻是想不明白的,方小荷把我留下来,无非是贪图玉顶炉,我可没那么傻。
酒过三巡,陆翻有了点酒意,恰好天也晚了,我也喝的晕晕乎乎,陆翻就送我到了住处,等我安顿好了他才离开。我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进屋躺下之后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入睡之后的感觉非常奇怪。我看到了一个人,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睡着的,还是已经苏醒过来。
那个人,似乎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我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想要动,可是手脚都死沉死沉的,动弹不得。
这个人慢慢的伸手,从桌上的那只木箱子里,取出了青竹笛。这东西在青衣楼里是所谓的神物,可是对我这么一个外人来说,实在是没啥用处,所以到了这儿之后随手就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人拿着青竹笛,放在嘴边,慢慢的吹奏。
我对这些乐器一窍不通,从生下来就没有碰过。但是,当青竹笛发出笛声之后,我顿时被吸引了。
笛声低沉,如同一个人,在低婉的诉说衷肠,每一声笛声,似乎都印入我的心坎。
我已经完全分辨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沉浸在了笛声之中。低沉的笛声之间,似乎还夹杂着缓缓的流水声,听的人如痴如醉。
不知道过了多久,笛声停止了。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缓缓把青竹笛又放回了盒子。
“喜欢这曲子吗?”
“喜欢听……”
“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我陡然一惊,我想偷偷溜走的打算,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肯定没说过。但是,这个人怎么可能知道我想要离开?
“你要靠这支笛子,去化解劫难。”
“笛子,劫难,谁的劫难?”
“苍生的劫难……”
这个人说完这句话,我的心愈发的躁动不安,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在将醒却还未醒的那一瞬间,这人猛然消失了。
我唰的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个梦,太过真实的,到现在为止,我的脑海里,似乎还回荡着刚才所听到的曲子。
那曲子,只听了一遍,而且还是在梦里听到的,却如同烙印在我的心坎中。我这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至今仍然记得大致的曲调。
看起来,青衣楼祖师留下的神物,果然是有那么一点门道。我很怀疑,这件神物上,是不是留着青衣楼祖师的一缕不灭残念。
我伸了个懒腰,觉得酒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后,后脑壳隐隐作痛。等我转过头,想要在桌上拿水杯的时候,目光陡然顿住了。
桌上的那只小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那支青竹笛,就在盒子里。
我虽然喝了酒,但是记得很清楚,这只盒子放进屋子的时候,是合着的。一觉醒来,盒子被打开了,这说明什么?
这难道说明,真的有人在我睡着的时候,站在床边吹奏竹笛?
这件事猛然看上去没什么,可是细细一想,我浑身上下就直冒冷汗。
在梦里,我没有看到那个人的相貌,对方的身形和模样都很模糊,但是,这些事情其实不用多想就能知道结果。那必然是青衣楼祖师的残念。
他在梦里说的话,我记忆犹新,他猜到我要离开桐川,提前就嘱咐我,不要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的话,产生了几分好奇,还有几分疑惑。自己心里的念头,不由自主之间,开始动摇。
后半夜,我几乎再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的时候,脑海里一边回荡着那首让我无法忘怀的笛曲,一边还回荡着对方的话语。我的念头一被动摇,就一发不可收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打算留下来看看,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对于青衣楼祖师这件事,我还是带着猜疑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相貌,和他的相貌会那么相似。可能,只有留下来,继续摸查一下线索,才能渐渐的明白真相。
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到了第二天早上,陆翻起了个大早,叫厨房做了早饭,然后喊我去吃。吃早饭的时候,陆翻说了,这些日子他也没什么事,就陪我在桐川到处走一走,然后见见青衣楼里大大小小的人物,让我和对方熟悉一下。
吃过早饭,我们俩就出了门,在桐川城内四处游逛。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桐川,确实大开眼界。我没出过远门,以前到附近的镇子去玩耍一番,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那些小镇和桐川相比,真的不值一提,桐川城扼守水陆要冲,附近几个很大的渡口,繁华之极。
我们俩一路走,一路看,桐川城内有很多青衣楼的人聚集的地方。时过境迁,青衣楼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靠唱戏杂耍为生的门派了。桐川城,还有附近几个城镇里的生意,青衣楼多有涉足。每到一个地方,陆翻都给我引荐主事者,顺便把我也介绍一番。青衣楼推举楼主的事情,还没有流传出去,下面的人听到消息,都很吃惊。这可是自青衣楼祖师逝去以后就没发生过的事。
转悠了一天,到了晚上又回到陆翻家里,照例好吃好喝,然后蒙头睡觉。这种日子,过的悠闲自在,但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还惦记着师傅,甚至,还有点惦记假师父,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愿意让他们出事。自从那天他们两个被珠光宝气棺带走,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消息。我又一次辗转难眠,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忍不住了,爬起来去前头的院子找陆翻。
找到陆翻之后,我吭吭哧哧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想让陆翻帮忙,打听一下我师父的下落。
“宝爷,这件事,我帮你去办,你不用操心。”陆翻倒是没有因为当时的那件事跟师父记仇,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他答应了之后,我心里总算是轻松了一些,再回去之后,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这一次,我依然没有睡太长时间,梦境就又开始了。
我又梦到了那个身形模糊的人,他出现之后,打开了桌旁的柜子,又在柜子里打开那只小木盒,重新拿起青竹笛。
他慢慢的抚摸着青竹笛,过了一会儿,又放在嘴边吹奏。青竹笛低沉的笛声,再次漂荡出来,笛声冥冥,每一个音符,都在我的心田之间不断的缭绕。
这曲子,其实说不上有多好听,可是,却像是吹出了一个人寂寞的心声。
一曲奏完,这个人将青竹笛放回了原处,说道:“你打定主意,要留下来,等着看看事情的变化,这就对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又惊讶了,这个人为什么总能直接猜透我的心思?
“你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这人似乎淡淡的笑了笑,但很快收敛了笑容,说道:“大乱将至,谁可力挽狂澜,留好这支笛子,将来,总会有用的。”
“大乱将至,究竟是什么大乱?”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已经救了青衣楼一次,不妨,再救一次……”
这一瞬间,我又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依然是在将醒又未醒的时刻,这个人的身形急速的消失。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空空荡荡。
但是,我的目光又一次顿住了,我能看到,桌子边的柜子的柜门,微微被打开了,走过去一看,就能看到敞开的木盒,还有里面那支青竹笛。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这支青竹笛,肯定被人动过。看着青竹笛,那首曲子,似乎又在耳边不断的漂荡。
虽然刚才只是做梦,可是所有的细节,我都记得,那个人说的话,我同样记得。
他说,我已经救了青衣楼一次,就不妨再救一次。
我满头雾水,根本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跟青衣楼的人,以前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又何来救过青衣楼这一说?
这个人只要在梦境里出现一次,就会给我带来一个新的谜团。尽管我暂时猜不出,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我依然相信,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我就觉得,留在桐川,似乎真的有必要。
后半夜,我又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离开卧房,坐在屋檐下,望着头顶的明月。
第二天,陆翻又来找我吃早饭,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两天之后,就是七月初一了,按照青衣楼的规矩,只要能赶回来的人,都会赶回桐川,然后一起到梨园戏台去看戏。
这是青衣楼的老规矩,为的就是纪念当年青衣楼劫后余生的往事。我听着就觉得头大,这样的场合,我肯定是要被陆翻带去的,一被陆翻带去,肯定又得跟俏三月,穆青桥那帮人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