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很想知道,把我托付给九变老道的那个人是谁。其实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九变老道不是最关键的人,还是得找到当时托付他的人,才能知道更多关于我身世的线索。
“没有见过,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九变老道把孩子送出去之后,离开了小村,然后重新开始云游。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棺材里的声音和他说的什么好报的事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岁数越来越大,两年前,九变老道已经到了寿元将尽的时刻。
这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当年的那件事。虽然不图回报,但九变老道的确也不想死,抱着这个念头,他鬼使神差一般来到了之前遇到那条船的地方。
二十来过去,那片河滩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在河滩附近停留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九变老道竟然真的看到了当时的那条船。
那条船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船上一个人影都不见,当船停靠在岸边的时候,九变老道就和二十年前一样,登上了这条船。
在他登船的那一瞬间,整条船突然就像是漂荡在一片惊涛骇浪中一样,左右剧烈的颠簸。船只几乎要翻转过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九变老道站不稳脚,从船身一侧直接落入了河中。
他已经那么大的岁数了,精力不济,在落水之后,九变老道的脑子似乎有一点恍惚,他突然察觉到,水中好像有几道模糊的影子。
九变老道下意识的就想朝岸上游,但是,力有未逮。那几道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九变老道觉得,那好像是水里的浮尸。
这种浮尸显然很不一般,九变老道一下被浮尸给缠住了,时间一久,他的意识更加模糊。
九变老道顿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仿佛整个人都飞上了天空,在云端不停的漂浮。他的意识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九变老道在极度的模糊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口非常华贵的棺材。
棺材里的声音飘到了他的耳边,但九变老道已经不太听得清楚了。在听到这阵声音之后,九变老道完全失去了知觉。
等他再醒过来时,已经身在河滩,他还活着。等醒来之后,九变老道就觉得浑身上下有些不对劲,他无意中在岸边一个积存了积水的小水洼看见了自己的脸庞。
他仿佛一下子返老还童了,变得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不仅年纪变小,而且浑身上下澎湃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九变老道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回想之前的经历,又觉得迷糊。
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这说明,他从河里上来不久。之前所发生的那些,并不是虚妄的。
河面已经变的空空荡荡,那条船不见了,所有的浮尸也都不见了。九变老道在四周寻找了很长时间,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就这样,九变老道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经过这件事,他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道理。他停止了云游,然后返回悬空观。在后山修了一座坟,九变老道的坟。
在他看来,以前的九变老道的确是死了,不复存在。
他回到悬空观以后,还是有人来寻找九变蚕丝,对一些以前见过的人,他比较小心,害怕对方仍然能从相貌上猜测出什么,所以,他运用秘术,改变脸型五官。他对所有人说,九变老道已经死了,就安葬在后山,九变蚕丝也没有了。
他用这种方式,来获取宁静,直到我和神算子结伴来到悬空观之后,九变老道才知道,当年他亲手送走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他把所有的经过全部告诉了我,但是,我的心里却留下了一个更大的疑团。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口华贵棺材的主人,一定知道这些。
同时,我还是有些理解不了,甚至怀疑。因为让一个人从老变的年轻,好像和三眼浮尸也有关系。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说了。”无名道士拿起了床榻上的一只包袱,说道:“恰好,说了这些,我也想到外地去云游一番。”
我们俩结伴而行,离开了悬空观,我的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可能就和九变道人和我说的一样,很多事,无需去寻找答案。如果真到答案浮出水面的时候,自己就算不去追问,也会知道。
我和他结伴同行了两天,九变道人改走水路。道别之后,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漫无边际的河滩上,心里百感交集。
前路,似乎又陷入到了一片迷雾之中。这一刻,我的心似乎有些波动。因为前几天遇到假师父的时候,他跟我讲的那些往事,已经触动到了心底深处。
我本来不该相信假师父的话,因为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凶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隐隐觉得,假师父和我讲述的那些,似乎都是真的。
如果他的讲述是真的,那么我师傅,到底该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是因为这些,我心里开始动摇。
我认真的思索着一个问题,师傅一直叫我去寻找三眼浮尸,而且他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我,我们打金钟一门的捞尸人,在河里漂荡一辈子,就是为了找到三眼浮尸。
过去,我很信任师傅,无条件的信任,不管师傅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觉得他是对的,就是在这种想法之下,我从来没有问过,寻找那具三眼浮尸究竟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可现在,自己经历了一些事情,也听到了一些事情,我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懵懂无知的过一天算一天,我要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意义。
可是,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师父不在,假师父不在,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假师父的话,还有师父的嘱托,一个劲儿的在脑海中来回的起伏。师父叫我不管什么情况,都要找到三眼浮尸,假师父却叫我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生活。我说不清楚,他们俩到底谁说的对。
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我始终都处在一种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话。
我找到了自己的小船,这个季节,天气已经特别冷了,在我找到小船之后,紧跟着就下起了雪。我暂时没有住处,就把小船先留在河滩,自己来到一个喜庙。
这些喜庙,还是马老太爷捐资修建的,马老太爷捐了不少钱,喜庙修整的比较宽敞。普通人遇到喜庙,会避之不及,不过对我这样的捞尸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横竖有个地方可以挡风遮雨就行了。
喜庙里放着一些薄皮棺材,都是河滩本地的榆木柳木之类的杂木打造出来的,不值钱。喜庙的尸首一般都放在这样的棺材里,等着家属认领。如果到了年底,喜庙里的尸首还是没人认领的话,那么河滩上的几个化人场就会把尸体运走,然后烧掉,以免来年春天的时候尸首会引发瘟疫。
所以,我来到喜庙的时候,喜庙里只剩下一些空棺材,没有一具尸首。
喜庙的气味不太好闻,长年累月的堆放尸体,就会有一种特殊而且难闻的气味。冬天的时候,这种气味不太浓,凑合着也能睡觉。
我在喜庙住了两天,等雪停的时候就到外头转悠一圈。天气太冷了,河面上没有一条船。我从喜庙朝下走了有十里路,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到了天色发暗的时候,我才往回走,喜庙那种地方也就是无处可去时候睡个觉,平时能不呆就不在喜庙呆着。等到我来到喜庙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一轮昏黄的月亮挂在天际。我到了喜庙门口,正要上台阶的时候,顺着风,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噗通……
就在我嗅到这股气味的时候,喜庙的门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噗通撞到了门板上。我立刻停下脚步,顺势望去。喜庙的门是背着月光的,看的不太清楚,我身上又没有火把之类的东西,想要看明白,就得走的更近一些。
这一刻,我心里满是警惕,深更半夜出现这种意外,让人不踏实。
可是,转念想想,喜庙这种地方,还会有什么意外?喜庙里的尸体入冬的时候就被化人场给拉走了,如今一具尸首也没有,还能有什么?
我不得不放慢了脚步,顺着台阶走了上去。河滩边的喜庙都有一个很高的台阶,是为了发水的时候,不至于水一过来,就会涌到屋子里。
我顺着台阶走上去的那一刻,目光一闪,立刻看到喜庙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人,正使劲的想要从喜庙里面爬出来。
这个人被门槛给挡住了,两只胳膊直接搭在门槛上,全力朝外爬着。他应该受了很重的伤,嘴里一边吐血,一边大口的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