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这个白乐可能真的是个没经过什么世面的纨绔子弟,傻不拉几的,戒心慢慢放了下来,再加上身子实在撑不住,就蹲在了他面前。
“没用,县城里的药铺,我已经去问过了,没有血黄芪这味药。”
“老兄,可不是到药铺里买,我说的碰运气,是到别的铺子里碰运气。”
白乐说,县城里有一个叫做至宝斋的地方,猛然听起来,像是经营文房四宝的,不过却不是。这个至宝斋最早的时候做文玩字画,但生意不怎么好,河滩上大多数人吃都吃不饱,哪儿来的闲心去玩那些文人墨客玩的东西。到了后来,至宝斋也做一些代买的生意,别人把货放在这儿,他帮忙卖掉,从中抽取一笔佣金。
客人委托的货物,也不一定是古玩字画,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至宝斋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几年坐下来,掌柜的尝到了甜头,而至宝斋的名声,也渐渐传扬了出去。
这十几年间,委托至宝斋的人越来越多,货物五花八门,但大多是一些罕见的珍品。至宝斋和赶集一样,每个月的十五月圆之夜,都要开一次买卖,将货主委托的货物拿出来,供人挑选,购买。货物没有标价,价高者得之。
“至宝斋会有血黄芪吗?”
“不一定啊,不过,货主若稍稍懂行,就不会把药材之类的东西直接卖给药铺,譬如血黄芪,紫独活,成了形的老山参,要是卖给药铺,药铺一定朝死里压价,远不如拿到至宝斋来。”
白乐说,百草园距离县城近,以前经常到至宝斋去碰运气,有些人拿了罕见的宝药,百草园有时候也会出手购买。十几年前,至宝斋曾经出现过一株血黄芪,还是被百草园买去的,只不过早就用光了。
听到白乐的话,我的心里又生出了那么一丝丝希望,血黄芪说珍惜,的确珍惜,但总还是有的,若是运气好,命不该绝,也有可能遇到一株。
“但是,老兄,恕我直言……”白乐上下打量我一番,说道:“在至宝斋买东西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若你看上了什么,人家也看上了,那就得比你们俩谁出的价高。老兄,你这……”
白乐这么一说,我也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还剩一点钱,但只够吃饭,至于跟人抢购宝药,那真的连想都不要想。
“老兄,实不相瞒,我也是个热心人儿,只不过今天出来,是想到县城里去看戏的,也没带几个钱。”白乐在身上几个口袋全都摸索一遍,凑出来几块大洋,递给我,说道:“这点钱,你也别嫌少,先拿着……”
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就看见从百草园到县城的那条路上,急匆匆的走过来几个人。月光明亮,尽管我和白乐躲藏的地方距离那条路有点远,但借着明亮的月光,我能看见之前在药库和白乐说话的那个五十来岁的管家模样的人,也在其中。
“我叫你看住那小子,你怎么这么不用心!他要是再到县城惹了什么祸,谁给他擦屁股!”
“老爷,我……我可真没有撺掇大少爷,是大少爷说想去县城里逛逛,片刻就回的……”
小路上的几个人的对话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当白乐看见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时,脸立刻就绿了。
“那是我家老头子!”白乐不由分说,直接把钱硬塞到我手里,说道:“老兄,我得走了,老头子要是在县城找不到我,回去非把我的腿给打断不可……”
“你……”
白乐一起身,看见我面露犹豫,一下子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捂着自己的心口说道:“老兄,我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老头子,你放心。”
话说到这一步,我也没有再拦着白乐的理由,这个二世祖不管怎么说,反正还是挺够义气。
“那你走吧,没事。”
“老兄,回头见,若是将来你去至宝斋的话,我一得空就去找你。”
白乐急匆匆的跑出去,悄悄尾随在那几个人身后,可能是想跟着混到县城以后,再跟对方来个不期而遇。
白乐一走,我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又一次消散的干干净净。我想了很久,在想着现在有谁能帮我,可是,无论神算子,还是穆九,都离我太远。凭我现在这个样子,赶过去找他们,没准就要死在半路上。
思来想去,我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都要到至宝斋去看看。如果运气好,真的遇到了血黄芪,即便我买不起,也得想方设法的打探清楚,血黄芪是被谁买走的。
我换了个地方,在县城的附近休息。过了一个多时辰,我看见刚才那几个人从县城出来了,白乐缩着脖子走在前头,他爹在后面举着一条鞭子,时不时就抽他两鞭。
我勉强睡了一觉,等第二天天亮,就进了县城。河滩附近的镇子都不多,更不要说这样的县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在县城转了一会儿,找到了那家至宝斋,估计是时间还早,至宝斋里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扫地。
“小哥,问你个事。”
“今天生意还没开张,后厨可能还有早饭,我帮你看看,有的话,就给你拿来。”扫地的小伙计回头看看我,还以为我是个要饭的。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这个月的十五,至宝斋还会来货吗?”
“来啊,这是我们的老规矩,都几十年了,每个月十五,都有货的。”
“提前能知道,这批货具体有啥不?”
“那可说不准,这些都是掌柜的管的事,我是个打杂的,不知道。”
我跟小伙计道了谢,然后走出了至宝斋。自己低头看看,这些日子一直风餐露宿,浑身上下脏的土驴一样,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乌漆麻黑,难怪小伙计会吧我当成叫花子。
至宝斋每个月十五才有货,今天是初九,还有六天时间。我身上一共就那么点钱,本想节省着花,可在县城里转了一会儿,又感觉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没办法,就找了个最便宜的小店,暂住了下来。
小店虽然又破又小,住的人也不多,但老板人挺好,也没有因为我衣着寒酸就轻慢我。我在小店里洗漱了一番,把身上的外衣也脱下来洗了洗。这一路风尘仆仆,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老板娘还专门替我缝补了一下。
我看着老板人不错,就借着聊天的机会,问了问关于至宝斋的一些事情。和白乐说的差不多,至宝斋的确就是那样。老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跟我聊了些至宝斋有趣的事。
我在小店里昏昏沉沉的住了几天,反正每天都没有精神,就是觉得难受,病情似乎又重了些,只要下来走动走动,就会一个劲儿的喘。
到了十五这天,我实在是不想下床,可没有办法,爬也要爬到至宝斋去看看。我匆匆吃了些晚饭,然后慢慢走到了至宝斋门外。
至宝斋今天果然很热闹,店门大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至宝斋的店铺后面,有一个后院,进来的人都朝后院走了,我也跟着人流走进去。一到后院,就看到院子正中有一张大桌子,四周摆着很多座椅,这都是供那些买货的人坐的。
后院的南边和东边,各有一排房,每间房的窗子,都挂着门帘。这些房子,是给贵客用的,贵客在屋里喝茶,可以透过窗子,清楚的看见至宝斋拿上来的货。
我不想引人注意,也唯恐到场的人里有什么仇人,所以专门挑了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坐下来。不一会儿,百十张椅子都被坐满了,来的晚的,只能在后面站着。
这个时候,院子正中那张大桌的上方,亮起了四五盏灯,将大桌映照的一片雪亮。至宝斋的冯掌柜亲自带人,把今天要出的货一样一样摆在了桌子上。有些货比较大,直接就摆了出来,有些则装在盒子匣子里,我看了看,货物总共有十二三样。
至宝斋的冯掌柜打开了第一样货,是一块玉,我对这些东西没有一点兴趣,就靠着椅子闭目养神。
我虽然不感兴趣,可对这块古玉感兴趣的人倒是不少,有人上来就喊了价,其余的人竞相加价,一来二去,这块玉直接被人喊到了二百二十块大洋。
喊到二百二十块,就没有人再加了,出价者被带到至宝斋的后堂,在那里付钱,然后带走古玉。
至宝斋就是这么个流程,简单,却跟自己钱包有关。我的心完全凉了,照着这个架势,别说血黄芪罕见,就算真的有血黄芪,我肯定也拿不走。
就这样,大桌上的货物出了有四五件,天已经很晚了,但在座的人越来越精神,因为至宝斋的规矩,好货都是压轴的,越往后,货就越珍贵,越罕见。
一直等到子夜时分,十几件货几乎都出完了,只剩下最后两件。这两件货一个装在一只匣子里,另一件则装在一口小木箱中。冯掌柜轻轻托起那只小匣子,环视众人一眼,说道:“在座的,有没有药铺的朋友,若是有,你们可得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