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很急切,那种急切,好像是一个做母亲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孩子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很感动,心头觉得暖暖的。不可否认,我爹和我师傅不能说不关心我,但他们的关心,都留在自己的心里,不会明着说出来。
“娘,我真的不知道,眼睛里有什么,全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孩子,你在骗我,在骗我。”娘似乎急了,抓着我衣领的手又用了些力气:“自己眼睛里的东西,你会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娘的神情突然变了,变得有点狰狞,有点急躁,她使劲拽着我的衣领,晃着我的脑袋,说道:“你要是骗了我,你就不是个好孩子!快说,你眼睛里是什么?怎么把它取出来?”
我一下也有些急躁,而且,我心底的潜意识萌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娘早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梦到过她,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做了一个关于她的梦?
她的表情,让我有些害怕。我产生了想要躲闪的念头,可是我的身子很沉,胳膊沉重的仿佛有一万斤重,根本就抬不起来。
“你眼睛里到底是什么!”
这个时候,她的表情更加的可怖,再也没有先前的和颜悦色,那种眼神,似乎恨不得一把掐死我。
“非要我把你的眼睛给挖出来吗!”
陡然间,我的眼睛猛的一阵突突的跳动,眼球似乎要从眼眶中蹦脱出来,一股难言的刺痛从眼睛迅速传遍全身上下。
我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了,在我醒来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朦胧的星月之光,同时,我还看到自己面前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年龄不大,最多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那张白惨惨的脸。
这个女人的脸和死人一样白,但五官长相却很说得过去。在我醒来时,她好像真的正在琢磨,要怎么挖出我的眼睛。
我顿时就惊慌到了极点,毫不迟疑,拳头上的骨节劈啪作响,一拳就砸到了她的脸上。
这一刻对我来说,就是生死关头,我这一拳头用了很大的力。这个女人应该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惊醒,一拳砸的结结实实,直接把她给打的仰面朝天。
我翻身就爬了起来,冲着她又是一脚,白脸女人的反应倒是快,挨了一拳之后,立刻全神应对,躲过这一脚。我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步步紧逼。
就这么追了片刻,我能感觉出来,白脸女人的身手功夫不怎么样,也就是身形灵活些,若是稳住心神,我有把握把她给制服。
我暂时占据了上风,追着白脸女人一个劲儿的打,白脸女人一口气逃出了几乎一里路。因为她的身形比我快,越追越远,我想了想,不能一直不顾一切的追下去,万一跑远了,又遇上别的麻烦,那就很难应付。
想到这儿,我放慢脚步,开始朝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那个白脸女人在夜色中闪动了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我回到原来的地方,自己随身的小包袱还在原地。这个地方肯定不能呆了,我抓起包袱,想要趁早离开。
我依然是朝着南边走的,走了大概有半里路,前面是一片坑坑洼洼的滩地,滩地凹陷的地方积存着一些积水,这些积水都不深,不过特别泥泞,我就绕开了路,从旁边绕行。
当我走到这片洼地的边缘时,前面不远处一小片积存着积水的小坑里,忽然有水光在波动。周围没有风,但坑中的水却闪着粼粼波光。
我走过去,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非常平静,没有声音,也没有一丝风,小坑里的水缓缓的起伏着,水坑上,似乎还有一片氤氲的雾气。
雾气缭绕的水坑,水面泛着一丝一丝的涟漪,我想要掉头就走,可是却又想看看这个水坑有什么玄虚。我试探着朝前走了几步,透过氤氲的雾气,我看到了水面隐隐约约折射着模糊的影子。
我走过去,探头看了看,水面折射的影子,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这个村子,我再熟悉不过了,就是我从小到大所生活的小村。从出生到十几岁,十几年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记忆犹新。
这片水面,怎么可能折射出小村的影子?我心里立刻警觉了,但是目光却好像有些收不回,死死的盯着水面上的影子。
小村里人来人往,都是些我熟悉的村民,透过进村的那条小路,我甚至还看见我和父亲当时居住的小院。
我心中的警觉越来越浓,因为我不相信还有谁比我更熟悉这个小村。然而,不管我信还是不信,水面上的倒影就清楚的摆在面前。
我急于看个究竟,目光似乎完全陷到了水面的倒影中,我有点把持不住自己,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当我蹲在水坑旁边,望着倒影的时候,脑子似乎也和水面一般,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我的脑袋一下子模糊了起来,还能看见水面的倒影,但已经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童年的老家,本应该带给我一丝回忆,和一丝已经久远的温情甜蜜,然而,我现在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恐慌。
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又突突的跳动了两下,那种针扎一般的刺痛,骤然浮生。这种刺痛让我瞬间惊醒,从那种懵懂糊涂的境遇中挣脱出来。
我的视线顿时重新恢复正常,在视线恢复时,我看见那个已经被赶走的白脸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小水坑的对面,正抬眼注视着我。
看到我惊醒的一刹那,白脸女人也吓了一大跳,起身想逃。我这次绝对不会再放她走,否则的话就是放虎归山,不定什么时候还得被她暗算。
我直接从水坑这边猛扑了过去,白脸女人动作再快,也躲避不过。我把她扑倒在地,扭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提。白脸女人两条手臂被制住,挣扎不动,我又腾出一条腿,用膝盖顶住对方的腰,使劲一压。
“轻点!!!”
这一下估计是把对方给弄疼了,白脸女人忍不住央求道:“你先放放手,先放放手。”
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已经大概明白,这个白脸女人身手虽然不怎么样,但一定有点门道。她应该和小七彩一样,能看出我眼睛里隐藏着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人!”我对这个白脸女人很小心,我感觉,她应该会一些幻术之类的方外术法,只凭着小水坑之类的东西就能迷惑人的心智,如果不是我的眼睛突然又刺痛一下,把我彻底给疼醒,这会儿被制服的,或许就是我了。
“我就是个过路的……看见你好奇……”
“你当我今年三岁?”我的手上加了点力,捏的她的骨头咯嘣作响:“说还是不说!”
“别!”白脸女人吃痛,发出一声闷哼,使劲的想要扭动身子,只不过后腰被顶着,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动,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开始央求。
我一点都不手软,这种情形,事关生死,我相信,若此刻被制服的是我,白脸女人同样不会手软,甚至还会把我的眼睛给挖出来一探究竟。
“我的忍耐有限!你再不说,我不客气了!”
“说!我说!”白脸女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是!是孟家的人!老河口孟家!”
白脸女人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想起以前听人闲聊时讲过的些许江湖往事。黄河滩的江湖家族多如过江之鲫,其中有名有姓的,就有上百家,因此,能被人记住,又口口相传的,基本都是拔尖的家族。
白脸女人说的老河口孟家,历史久远,相传,这个家族最早是姓“梦”,做梦的梦,只不过这个姓极其罕见,为了避人耳目,孟家的祖先迁徙到老河口时,就改成了现在的姓。
老河口孟家,是一个将幻术运用的出神入化的家族。究竟神到什么程度,我没有见识,只是听人提起过。孟家的高手,据说可以看到别人睡觉时做的梦,还能够自己造一个梦,强行灌入他人的脑海中。
这种方外术法,听起来好像只是江湖把戏,但孟家的高手运用幻术时,能从别人的梦里探到这人脑海中的记忆。这就等于把对方所有的家底摸的清清楚楚。
孟家的子弟,很少孤身出来行走江湖,因为一辈子都在精研术法,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拳脚功夫都很糟糕。所以,孟家和大河滩的五行堂世代联姻,但凡孟家人外出时,都有五行堂的人随同保护。
“你骗鬼呢!”我心里暂时吃不准这白脸女人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从她先前对付我的手段来看,倒很有可能是老河口孟家的人,我还是想再诈她一诈,加重了语气,说道:“老河口孟家和五行堂形影不离!你一个人出来,还敢说是孟家的人!”
“真的,我是从……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所以才没有五行堂的人随行……”
“为什么偷跑出来?”
“你压的我……喘不过气了……”
我觉得可能就是压的有点重,便稍稍松了松。在我松懈下来的那一瞬间,白脸女人的右手轻轻一晃,指尖轰的一下子,冒出了一缕黑色的火。她的指尖跟着一弹,这一团黑色的火焰,嘭的就撞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