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捞尸人?我怎么看不出来?”我一听假师傅的话,心里有点不屑,别的我不敢说比假师傅强,但我本来就是捞尸人,在捞尸这一行,自问知道的比假师傅更多。
“你见过点什么?”假师傅又一次对我嗤之以鼻:“小子,捞尸这里头的门道,你只不过摸到点皮毛而已。”
假师傅说,如果捞尸算是一个行当的话,那么这个老营庄的人,就是行当里走偏门的。一般的捞尸人,包括我们打金钟,还有喜神庙,打捞尸体是为了图个报酬,用来养家糊口。但老营庄的人,不捞普通浮尸,只捞邪尸。
所谓的邪尸,其实就是那些不太正常的浮尸。捞尸人所说的三捞三不捞里面,老营庄就只打捞那种“三不捞”的邪尸,捞到邪尸之后,就用这些邪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假师傅又说,老营庄的人平时吃月牙肉,就是为了让身上有一股阴气,阴气重到一定程度,邪尸就奈何不得他们。
“你瞧见那两条船了么?你真以为那是他们造的小渔船?”
那两条刚造好的船,看着就是寻常的小渔船,但假师傅说,这种船又叫做“鬼难见”,船底是空的,和墙壁的夹层一样,在造船时,钉进去一个活人。人死在里头,怨气重的很,据说这样的小船下水之后,哪怕水里有鬼,也只能看到怨气,而看不见小船。
“你别蒙我,你说的这些,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蒙你有什么好处?你是黄花大闺女?”假师傅侧脸斜斜的看着那几个人,对方已经把马车上的粮食和菜搬到了小屋里,正凑在一起,低低的说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假师傅的话对我产生了些影响,我总觉得,那几个人小声说话时,不停的朝我们这边瞥来。
“等会就该朝咱们下手了。”假师傅说道:“你没瞧见?他们造船的木料还没用完,现在是缺两个朝船里填的人。”
假师傅的话刚刚说完,那几个人竟然真的朝这边走来。赶车的车夫走在最前头,他仍然是那副和气的表情,笑着问我们:“二位,吃饱了么?要是没吃饱,锅里还有。”
“吃饱了。”
“既然吃饱了,那就上路?”
车夫说话时,那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想从假师傅背后勒住他的脖子,车夫身边的两个人也朝我扑过来。
黑汉子力大如牛,不过,他的本事在假师傅面前根本不够看。假师傅搭住黑汉子的一条胳膊,身子游鱼般的一扭,咔吧一声,黑汉子的胳膊立刻被拗断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与此同时,我也起身反击,攥紧拳头,冲着左边那人砸过去。我跟穆九学了几个月的功夫,平时有空也勤练不辍,拳头砸出去时,指骨噼啪轻响,没有穆九的拳头那么声势迫人,却也小有威力。
这一拳头就把左边那人砸退出去,我和假师傅出手迎敌,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车夫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噔噔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咬着牙说道:“没想到,二位还是练家子。”
“你们……”我刚要说话,假师傅已经龙腾虎跃一般,直接跳过面前的桌子,打了过去。
没人会是假师傅的对手,就那么转眼的功夫,假师傅已经将六七个人全都打倒在地。他出手特别重,也特别狠,宛若一尊杀神,真要有人侥幸未死,假师傅补上一拳,对方就一命呜呼。
所有人都打翻在地,假师傅退了回来,捏住那名黑汉子的脖子,硬把他提起来,膝盖在黑汉子的腰间重重一顶,对方的椎骨立刻被顶断,抽搐几下,脑袋便歪歪的耷拉了下来。
我眼睁睁看着这几个人都死在假师傅手里,等回过身想要开口说话时,假师傅立刻抬手止住我。
“别跟我讲什么仁义道德。”假师傅阴森森的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的寒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去,把他们的马车赶过来。”
我也不知道假师傅要干什么,可能他此刻的目光真把我给吓住了。我跑到那棵榆树旁,把拴马的缰绳解开,又套上马车。
马车套好,假师傅把地上几具尸体都扔上车子,又去搬了几根一丈多高的木头,胡乱抓了两把荒草盖上去,然后招呼我上车。
“干嘛去?”
“把这几具尸体给人送去。”
“给谁送去?”
“你的废话要还那么多,我就把你的嘴给缝上。”
假师傅的性情就是阴晴不定,这一会儿好好的,说不准下一刻就要翻脸。我坐上马车,假师傅一鞭子抽到马匹身上,高头大马吃痛,立刻飞奔起来。
我们顺着原路离开此处,等到了那条三岔路口时,假师傅勒住马,抬头看了看。朝左边延伸出去的小路,应该是通往河滩的。
马车走上了左边的小路,假师傅也没什么驾驭马车的技巧,就是不停的用鞭子抽马。马匹被抽疼了,跑的很快。小路崎岖,飞驰的马车在路上不停的颠簸,我压低了身子,看看车上几具尸体。
“那个老营庄,显然不止这几个人,肯定还有别的人,只不过,没时间在这儿等他们了。”假师傅啪的一挥鞭子,说道:“否则的话,把他们全都拉过来。”
我也不敢随便搭话,假师傅说了几句,见我不吱声,也就不说了。
果然,这条小路就是通往河滩西岸的,马车风驰电掣,一路跑到河滩边,假师傅停下车,叫我把车上的尸体和木头都搬到贴近水岸的地方。
假师傅把那几根木头竖在河岸,尸体搬过来之后,一具一具的吊在了木头上。等做完这些,他抬头看看天色,伸手取出了尚方哨。
尚方哨被吹响,一阵如同人在呜咽哭泣的声音立刻传了出去,随着夜间的河风,飘到远方。
“差不多了,这里不用管了,这些尸首,会被龙骨祖船接走。”
“龙骨祖船接了这些尸首,是要干什么?”我忍了几忍,还是没能忍住,开口就问了假师傅。
“你想知道?”
“想。”
假师傅没作答,带着我回到马车边,叫我上车,等我坐上车,他挥起鞭子,说道:“一边走一边说,付千灯有没有跟你说过,三眼浮尸。”
“略提过。”我想了想,说道:“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问了。”
“问了,就不能再多问一句?”假师傅也想了想,说道:“看起来,付千灯是要自己一个人单干,把谁都蒙在鼓里,连自己嫡传的徒弟也不说那么多。”
“我师傅瞒了我什么?瞒了我三眼浮尸的事?”
“他要瞒你,那就从头瞒到尾,什么也不会多说,他这个人,我还不清楚?”假师傅赶着马车,轻轻抬起头,语气似乎一下子变了,就如同一个垂垂暮年的老头儿,在回忆一生的经历:“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你和我师傅,早就认识?”
“是啊,早就认识,很早很早了。”假师傅说道:“我们,可就是为了那具三眼浮尸翻的脸。”
“那具三眼浮尸怎么了?为什么要因为它翻脸?”
“你说呢?他也在找三眼浮尸,我也在找三眼浮尸,谁先找到就是谁的。”
“那你也是为了三眼浮尸生前所藏的宝藏。”我一听假师傅的话,立刻猜到了他的意思,想要寻找宝藏的人,也不止他一个,换了是谁,面对传说中的宝藏,必然会动心的。
“你懂个屁,自己以为自己很聪明?”假师傅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凡夫俗子,眼睛就盯在那些黄白之物上,宝藏,宝藏算的了什么?”
“那你和我师傅因为三眼浮尸翻脸,又是为了什么?”
“问这么多做什么!”假师傅脸色突然又变了,一脸狰狞,恶狠狠问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暗中叹了口气,跟这种阴晴不定的人,简直没法说话,好好说两句,没来由的又要翻脸。
他不肯说,我也就暂时忍着没有问,唯恐假师傅恼怒之后,会对我动手,我也不想吃这个亏。
假师傅赶着马车,走了整整一夜,天色刚刚亮的时候,马儿实在累的不能动弹,假师傅朝东边的河滩望了一眼,说道:“到地方了。”
这段河道,已经远离了我之前下河行船的范围,我对这儿不熟。不过,天色快要亮了,放眼望去,能看出这段河道比较宽阔,一般宽阔的河道,水流会缓,岸边的小渔船会选这种河岸下水。
临河的地方,有一个很高且陡峭的山崖。虽然没有来过这儿,但我知道,这样临河的山崖,都被捞尸人当做晾尸崖,捞出来的无主尸体,会挂到晾尸崖上,等着家属来认领。
“要去那座晾尸崖?”
“对,就是去那座晾尸崖。”假师傅赶了一夜的车,却不见丝毫的疲惫,他勒住马匹,从车上跳下来,一抬手,手掌中突然多了把小刀。
“你!你干什么!”我一看他手里亮出刀子,心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