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我拦的及时,昏厥后的年轻人才没有摔倒在地。我一手牵马,一手扶着他,根本照应不过来,无奈之下,只能先丢开马缰,把他弄好了再说。
年轻人肩头的伤是有些重,不过并不致命,肯定是接二连三的出事,他急火攻心,这才昏了。我把他横放在马背上,牵着马朝南边走。
石河湾的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我估摸着,年轻人逃了,敌人不会跟石河湾拼命。可我又不敢再折回去看,年轻人都昏厥了,现在跑回去,万一有什么意外,我肯定支应不住。如今要找个僻静些的地方,等他醒了之后再说。
附近没有村子,也没有人烟,我找了片野地,也是那种被洪水冲刷之后的沟壑地,恰好有个很小的小土洞,能容人休息。我把年轻人放到洞里,又把马拴好,等钻进洞里之后,我看见年轻人肩头的伤口渗血,又把衣服染红了一片。
“唉。”我轻轻叹了口气,尽管我不知道金玉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能体会年轻人的心情。被自己人追杀,手下又一哄而散,如今孑然一身,换了别人,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我记得年轻人身上有没用完的伤药,赶紧先把伤药找出来,然后给他敷伤口。伤口上干涸的血迹和衣服粘在一起,用力撕扯就会带下来一块皮。我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把干涸后的血都清理干净,然后慢慢解开他的衣服。
里外两层衣服都被血给浸透了,我摇了摇头,这个年轻人看着瘦弱,但性子倒是很倔,受了这样的伤,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你啊,早点醒过来吧。”我对着昏厥的年轻人说道:“现在还得赶路啊,你这伤口,要是这点伤药再止不住,咱们可就没药了,要找地方买药……”
我正自言自语的说着话,目光陡然定住了,脑子里像是突然飞出来一万只苍蝇,嗡嗡作响。
年轻人上身的衣服被我全都解开之后,我才猛的发现,他是个女人!
我唰的一下子,赶紧把解开的衣服重新盖上,又心急火燎的扭过头。我的脸红了,心也在噗通噗通的狂跳。
从我见到他的时候,总以为他是个男人,只不过身子瘦弱一些,说话声细一些。如果不是帮他换药,我可能还会蒙在鼓里。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乱成了一锅粥,扭过脸背对着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到,匆忙的解释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就这么念叨了一会儿,我才回过神,现在说的再多,年轻人一句也听不到。我慢慢的重新转过头,看她还昏厥着,这时候最该做的就是避嫌,把她留在洞里,我自己出去。可她的伤口尚未裹好,不得已,我只能做贼似的伸出手,把伤药匀匀的撒在伤口上。
上了药,又把伤口裹好,我才胡乱把她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一下。尽管她还昏厥着,可我总觉得心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要知道,那年头的河滩,还很闭塞,舌头底下压死人,我真感觉今天这事臊得慌。
慌忙替她整好衣服,我赶紧钻出小洞,坐到外头。一直到这时候,我的心还在乱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出声,我就不敢乱动,就这样坐了有一个时辰左右,我听见她在洞里小声的说了句什么。
“你……你醒了?”
“水……水……”
我去马匹身上拿了一个水囊,连头都不敢扭,背着身子,把水囊给递了进去:“水来了,你自己喝吧。”
“水……”
我听见她又在小声的念叨着水,却不接水囊,壮着胆子回过头,隐隐约约,看见她依然闭着眼睛,轻轻的晃着脑袋。
“你?你怎么了?”
我慢慢的钻到洞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可她没有什么反应,眼睛紧闭,眉头微皱。我没办法,拿着水囊凑到她嘴边:“喝吧。”
她喝了点水,又不出声了。只是身子不时的轻轻颤抖一下,我总觉得不太对,借着洞外透射进来的光,我看见她原本白皙的脸庞上,飘着两团红晕。
我伸手在她额头碰了一下,感觉烧手,多半是发烧了。
我以前没照顾过别人,也不知道怎么照料,她的额头烫的厉害,始终都没苏醒过来。我就记得,自己以前伤风着凉发了烧,我爹就会不停的喂我水,再盖上被子,等身子出汗出透了,自然会好。
我赶紧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严严实实的盖上,又给她喂了些水。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不敢把她丢下来去买药。只能暂时这样守着,看能不能熬到她退烧。
我时不时的给她喂一些水,除了这些,我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等到天黑下来,她还是没有醒。
夜渐渐的深了,水囊里的水喝了一大半,她的额头出了很多汗。我连着两天没有合眼,困顿不堪,但现在不敢睡。一直坐到后半夜,我听到她轻轻动了动身子。
“别走……别走……”
“放心吧,我不走。”
“娘……别走……你把我丢下……我以后怎么活……没人真的疼我……求求你……别走……”
我的脸又红了,开始还觉得她是醒了以后跟我说话,可没想到,她是在说胡话。我默不作声的听,听她喃喃自语。
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她是金玉堂的人,别的情况一概不知。从她此刻的胡话里,倒是听出来一点点端倪。
她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说着梦呓般的话,话语里再也没有平时的镇定,此时此刻的她,就好像一个从未离开过母亲怀抱的女孩儿,脆弱的不堪一击。
听着听着,我的眼角似乎无声无息的流出一滴眼泪,或许是她的语气太可怜,或许是她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一个没娘的孩子,是最苦的。
我熬了整整一夜,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都要熬瞎了。她额头的汗落了,似乎没有昨天那么烫,我光着膀子,一夜之间不知道被蚊虫叮咬了多少次,全身都是疙瘩。
我坐在洞口,完全没了主意,本来日子已经平静下来,但被这事情一搅,顿时又乱了套。我心里微微有点发毛,为了救她,我拿火枪伤了那个领头人,瞧着对方的架势,以后肯定要想方设法的找我报仇。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洞里突然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刚一扭过头,就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唰的坐起身,从后面一把就卡住了我的脖子。
“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啊……”我被她卡的有点喘不过气,急忙扳着她的手腕:“你先松手……”
“我的衣服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她仿佛恼怒到了极点,眼睛都红了。
“你昏了过去,又发了高烧,我这不是给你裹伤口,再让你发汗退烧吗……”我知道她肯定是苏醒之后不明就里,误会了我,这口黑锅不能背,一定得说清楚:“你一直也没跟我说,你是个女人,我又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
“给你换药的时候……才发现的……”
“你!”她又急又怒,抬手就要打我,只是昏沉了半天一夜,身子发虚,手掌刚抬起来,就歪倒在地。
“这又是何苦啊。”我急忙想要去扶她:“你退烧了没有?”
“别碰我!”她双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冷冷的盯着我,咬着牙说道:“你敢再动一动,我就……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