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依次点出此次作战最紧要的几处地点,朱雄英一边道:“当然知道,权谋派、形势派、阴阳派、技巧派。”
冯胜道:“是的,所谓权谋派,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仅着眼战场,还考虑战场之外,代表人物诸葛亮。
形势派,以势压人,顺势而行,代表人物诸葛亮、项羽、郑国公、魏国公。
阴阳派,顺天时,借地利,高明者甚至可以创造天时地利,代表人物诸葛亮、曹国公。
技巧派,整军练兵,改良军械军阵,打仗如同排练戏曲,代表人物诸葛亮、卫国公。”
“宋国公独独没把自己列入四派之中,但孤还是猜出来了,你一定是权谋派?”
冯胜哈哈一笑:“殿下猜得没错,末将最擅长的就是统筹全盘,正是权谋派。
末将的这种特点,越是大型战场,越是己方兵力充足,体现的就越淋漓尽致。
这也是皇帝为何派末将和傅友德来主持云南之战的原因。
云南战场,涉及到的不仅仅是打仗杀敌,还有民心收服、战后重建等一系列问题,非权谋派将领不能胜任。”
“难怪你说皇爷爷特意派孤到你这里来,你们都觉得孤最适合跟你学?”
“不错。”
“那你愿意教吗?”
“自然愿意,殿下能通兵事,对大明极有好处。”
朱雄英笑道:“孤也是这么看的,待将来孤学有所成,必带领大明军队诸海远航,马踏四方。”
冯胜畅快一笑,又摇了摇头:“殿下有此雄心壮志,真是难能可贵。
要知道,历朝历代那些皇帝,别说第三代,第二代就开始贪图享乐的也大有人在。”
“他们岂能与孤比?
孤的志向是消灭一切有威胁之敌,占领一切已知之地。
日月山河永在,则大明江山永存!”
“好,好志气!只是……。”
“宋国公有何忧虑?”
“只是地方大了,人口多了,就不好管了。
哪怕是如今的大明,最远的边境传一份军报到京城就得数月。一来一回,大半年都过去了。
若是继续占领疆域,呵呵。”
朱雄英嘴角含笑:“这有何难?将来若真到了朝廷根本掌控不了地方的地步,那就把藩王、勋贵的封地给扩大。”
“殿下何意?”
“可允准藩王勋贵自行开府,在地方招募官员,训练士卒,自行治理,自负盈亏,监控周边,乃至自行决定是否向外围出兵,打下更多疆域。”
“这一套跟大明现行的办法有些像,但眼下大明只有藩王封地在边境,勋贵的封地都在内地。
如此安排,聪明人都心知肚明,这其实……其实只是开国初期皇帝忙不过来,所以想出来的折中办法,激励勋贵们帮着治理地方。
等将来天下安定,皇帝肯定是要收权的。
咳咳,末将并非舍不得放权,反而因为早就有觉悟,才会有此言谈,殿下切莫误会。
末将是想说,殿下的想法是好的,但实现起来很难。
若大明继续扩大疆域,哪怕勋贵的封地都在内地,朝廷也监控不过来。
一些勋贵必然表面服从,暗中搞鬼,则其封地及周边等于自立。
那大明打下这么多疆域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朱雄英赞扬道:“宋国公不愧是权谋派,虽是武将,看的却比大多数文官还清醒。
不得不说,你的想法完全正确,皇爷爷很有可能真是这么打算的。
可我跟你们所有人想的都不同。说句自傲的话,在格调上我高出绝大多数人一大截。”
“殿下此话何意?”
“只要是炎黄子孙,哪块地方归哪个人管又有什么关系?
若我们忙着内斗,好地方不去占,好资源不去抢,将来别的国家民族发展起来了,就会去占去抢,甚至会因为贪心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在我看来,与其这样,不如放权,让藩王和勋贵们去奋斗,去拿下更多疆域,纵然他们自立一国,只要认大明为宗主国,朝廷便该认这个账。
就算他们强大之后,不念旧情,完全独立,那也没关系,朝廷只当是投资亏损。
只要他们不来侵犯我们,那我们就可以让步,让步给血缘之亲的中国人嘛。”
冯胜:(⊙o⊙)…
“殿下还真是……心胸宽广,雅量高致!末将拜服!”
说罢,冯胜单腿跪地,朝着朱雄英低下了头颅。
朱雄英将他扶起:“此时讲这些为时过早,咱们现在不过只是闲谈,宋国公不必多礼。
接下来孤要在宋国公身边待到云南完全收复,还望宋国公不吝赐教。”
“末将一定不藏着掖着,只盼殿下牢记初心,有朝一日带领华夏民族踏上全新顶峰。”
“孤记下了。”
……
打从那日开始,冯胜在军中一切调度皆在朱雄英眼皮底下进行。
大到数万兵马入住城防。
小到十数探子装扮说辞。
粗到后方成千上万石粮草补给。
细到营中受伤士兵的伤药采购。
等等等等。
朱雄英就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来自冯胜的行军布阵经验。
受益良多。
而在战线前方,得益于冯胜精妙安排,二路军各路将领捷报频传。
冯胜平均每天都能收到三五封军报。
代表双方拥有之疆域的犬牙交错的沙盘之上,代表明军的红色旗帜越插越多,代表云南的蓝色旗帜则如潮水般退去。
……
战争从来不止在战场之上。
战场之外的战争之一,名曰外交。
经数月颠簸,中书省左丞·俭良杨宪终于登陆倭奴国。
将带着补丁的官袍袖子细细往上折了两层,杨宪回头看着护送自己的士兵和几个礼部文书:“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不可在倭奴国人面前跌了我大明天朝威风。”
“是。”
“来人,取本官飞鱼服来。本官这身官袍太破旧,容易被人看轻。”
飞鱼服,特赐官服之一。
因其外形与龙袍相似,且只有大功劳者和皇帝最亲近之人会得赐,因而显得珍贵。
在属下帮助下穿上这套临走之时太子钦赐之飞鱼服,杨宪顿感整个人轻了不少。
摸了摸飞鱼服,杨宪‘啧啧’叹道:“真是好衣服,太子破费了。”
“此行若不帮太子弄到更多收益,我杨宪哪儿有脸回去见太子!”
帮杨宪穿衣服的文书笑道:“只好委屈倭奴国了。”
“哈,你可真会讲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