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寒风凛冽,雪花纷飞,整个华北大地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着云城酒店的玻璃窗,皮木义搓了搓手,望着包厢铜火锅里翻腾的羊肉片,热气在他金丝眼镜上蒙了层白雾。
皮木义代表胡为向江河面授机宜:“这批货一共十个大木箱子,具体是什么东西连我都无权知道,先给你500块的车马费,货到之后再付你1500块!
\"这是预付的费用。\"皮木义推过五封银元,纸封上还沾着金库的朱砂印。
随后又说:“但我老板说,这批货在关内不能被政府查到,在关外,不能被日本人和满洲国警察查到……春节前回来凭交割单,领余下的酬劳!”
“是违禁品?”江河冷声问
“我不知道。”皮木义躲避着江河的目光。
江河暗骂:这个胡为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这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好,我不管那十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酬劳必须翻倍,而且必须先付我一半的!答应了我就接货,不答应的话……我就安南乡下一个小小的泥腿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想搞我我都接着!”
皮木义没想到江河这么有“钢”。
你面对的可是一个省府副主席啊!两者中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是不愿接这趟差,也你不至于把话挑得这么直接吧?
皮木义不敢同意,也不敢不同意,出去给胡为打电话请示。
过了一刻钟后回来:“好,就按你说的办!”
当晚,胡为办公室。
“同意了他的条件后,他就答应了。”皮木义站在那里毕恭毕敬地向胡为汇报。
“好,告诉他,一个礼拜后起货,告诉韩德彪,带人一路上跟着他,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胡为不动声色地安排。
“老板,那是些什么货……”皮木义大着胆子问。
“该让你知道的不用你问,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问那么多!”胡为眼锋凌厉,皮木义立即缩脖子噤了声。
皮木义暗想:周苦根这回险了!
胡为做事向来狠辣果决,这是要把他推进大坑、再深深埋上的节奏啊!
第七天早上,皮木义按江河要求,亲自带人押着十口大木箱送到了元宝酒家的车马店。
“什么,他还没有发出?”
三天后,听到老韩手下反馈回来的消息,胡为很诧异。
“老板,要不我去催催他?”皮木义说。
“蠢!那不等于告诉他我们在背后盯着他?告诉老韩,他的人只管盯着,中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介入,更不要管!他爱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反正他走了就回不来了!”
胡为阴冷地说,忽地又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拿眼角瞥皮木义时,这小子装傻充愣好像没有听到胡为刚才的话。
妈的,伺候胡为这种人,皮木义也是难啊!
第四天早上,老韩的手下报告:姓周的出发了,他们弄了整整六挂大车,带了几十号人,还有十个带着土枪、大刀很招摇……
胡为冷笑:甭管他带了多少人,出发了就好!
车队启程时,头骡突然扬起前蹄嘶鸣。
当头押车的络腮胡子脸色骤变——在绺子黑话里,这叫\"马惊煞\",最是不祥之兆。他刚想说什么,却见江河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取出块方糖塞进骡嘴,那畜生顿时温顺如猫。
江河的骡马车队走得不疾不徐,天亮出发,日落宿营,一天差不多都是赶100里路不到。
出云省,过冀省的个别州县,两天后趋近鲁省的吴城县。
吴城县位于鲁省西北、鲁冀两省交界处,北隔京杭大运河与冀省故城县相望,南临夏津县和清平镇,东接平原县,西与冀省景县毗邻。
这年头世道本来就不太平,两省交界处更是“事故多发”地区。
眼见着红日西沉,江河示意后面押车的络腮胡子、脸上的肉一嘟噜一嘟噜抖着的汉子:“龙哥,要不晚上咱就住前边?”
络腮胡子冲身边的刀条脸汉子:“老二,你安排一下。”
刀条脸立刻大声招呼:“就地休息,我号了店过来迎大家!”
络腮胡子、刀条脸赫然是曾在香秀表姐成亲时出现过、云雾山上的绺子头龙哥和二当家。
其他四十来号人纷纷就地休息。
“老弟,你这天天好吃好喝招呼着,还不着急赶着走路,到底想干啥?”龙哥凑到江河身边低声说:”这得多花多少冤枉钱?照我说,打起精神,一天走他个200多里,时间能省下不老少呢?”
江河丢给他几包骆驼香烟:“给大家散一下……有人花钱,咱们急什么!”
“得勒,反正你是东家,你怎么说我怎么做。”龙哥把烟扔给一个小弟,那小弟立即搞开散给了一众或坐或躺的人。
“这个东家敞亮,咱们唱戏的下九流怎么了?这一道上人家吃啥咱吃啥?人家住那儿咱住那儿呐,一点事都没差过!”
“就是,还提前给了一半的钱!”
“咱们以前碰到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能有人家一半好就行了!”
……
不大功夫二当家回来了,冲江河和龙哥招呼:“前边三里地就是县城,咱在城边包下了一个车马店,人吃马嚼都算上,一晚上才10块钱!”
江河冲他竖个大拇指:“二哥费心了!”
车队前行。
吴城县西关车马店的灯笼在暮色中摇晃,店小二举着气死风灯迎出来。
\"各位爷打哪儿来啊?\"小二殷勤地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睛却往车队后方瞟。
二当家随口应付:\"南边来的草台班子,准备出关讨生活。\"
掌灯时分,龙哥来江河屋里:“周老弟,刚才店老板找我……说附近镇子里最大的财主吴善人老爹过八十大寿,正找戏班子唱堂会呢,问咱们接不接?”
“接!你带着班主和这个吴大善人谈戏码、谈戏份(戏码指喝那出戏,戏份指唱戏的酬劳)。
云城。
胡为得到汇报,整个人都被江河整不会了。
带着十大箱货,领了个戏班子打掩护就不说了,竟然还真的接了三天大戏的堂会,《四郎探母》《文昭关》《打鱼杀家》唱得有模有样!场场博得满堂彩。
三天堂会唱得满城风雨。《文昭关》演到伍子胥过昭关时,吴大善人的翡翠扳指突然崩裂。正当满座哗然,一个年轻武生扮的伍子胥突然现编戏词:\"玉碎不改忠烈志,匣中宝剑自长鸣!\"顺势甩出个剑花。
唱得吴大善人心里很是熨帖。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行藏还真不容易被官家盯上。
官家不盯干脆就让土匪盯上。
胡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狠辣。
古城唱了三天大戏,饭食都是吴大善人家供应的,临了不但给了足额戏份,还额外封了赏钱。
这样的情况甚至超出了江河的预期。
妈的,生活要是这么好讨,自己这帮子人还扮什么闯关东的戏班子?
但接下来,麻烦和危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