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里的麦子如同春笋一般噌噌地拔节生长时,董掌柜突然夤夜来访。他先和干娘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然后神色紧张地把江河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这两天我的车马店里来了好多陌生人......”
江河打趣道:“这不是好事吗?您老叔开着这么大一个店,难不成还怕客人多?”
董掌柜一脸严肃,着急说道:“叔可是跟你说正事呢!这些人口音很杂,有的像是从东北那边过来的,有的听着像省城的……
这些人相互之间并不相识,却都在打听皮家仡佬。我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就留意了一番。结果发现,他们每伙人手里都拿着一份报纸,上面印着你和来妮、狗娃的照片!
他们还指着你的照片问我店里的账房先生老孔认不认识你。
老孔只说知道有你这个人,并不是很熟络。
这些货里有的匪里匪气,还明显带着家伙,我怕他们是有啥不好的事冲着你来的!”
这就不得不让江河重视起来了。
东北那边,自己虽然救下了两个人,但那两个人不但吃了大亏,最初还是因为自己进去的,另外还有几个人是因为自己而死的!这些人来找自己肯定不是拜年道吉祥的!
还有省城那边,云城日报那个记者在云裳绸缎庄子里拍了自己姐弟三个的照片,还把自己的来头采访了个底调,再有就是白家树大招风,兴师动众地把自己从旅店里接走,稍微有心的人就会注意到前天自己进出过他家的博古斋……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别有用心的人把这一桩桩一件件连到一块儿推敲的……
太大意了!
躲着不是办法,就勇敢面对吧!
一连几天,江河天天在元宝酒家下馆子。
后来又把来妮、狗娃都带上了!
来妮姐埋怨:“人家董叔老不收咱钱,你还天天来,好像没日子吃了一样!”
江河示意两个人:“吃你们的,我不会让董叔吃亏的。”
“那也不能像咱自己家没饭吃一样吧?你见那家庄户人天天下馆子?可显着你手里有几个钱了。”来妮低声斥江河。
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在自己家吃了十多年苦的干弟弟怎么就突然这样张扬起来。
“姐,有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狗娃表达自己的不满,“根哥多好啊,前天油泼面,昨天鸡丁刀削面,今天香菇牛肉面,你吃得不是也挺香的?”
来妮做势拿筷子打他:“你还说!”
“老板,给我开间房,今天住你们这儿了!”江河大声喊。
江河眼睛的余光中,这两天一直关注自己的那些人不时相互交换眼神。
“要住你住,我带狗娃回家住!”来妮有些生气,“天天在董叔这儿混,不怕讨人嫌!”
“姐,我也不走,我要和根哥在一起。”狗娃扯江河的衣服。
“行,回家我跟咱娘说,让咱娘收拾你们俩。”来妮气嘟嘟推碗出了门。
江河招呼:“你一个人回去慢点!”
来妮头也不回:“不要你管!”
江河扭回头招呼狗娃:“快吃,吃完了哥带你到街上转转!”
江河好像没注意,来妮前脚走,就有两个人匆忙撂了手里没吃完的饭,悄没声地跟了上去。
江河是董掌柜的贵人,他给江河和狗娃在东跨院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吃完午饭,江河带着狗娃转了半天街,狗娃累了,回到房间胡乱洗了倒头睡下。
江河也早早熄了灯。
怀表上短针过了夜里12:00,几条黑影悄没声地来到东跨院。
其中一人指头上沾了口水,把窗户纸无声地捅了个窟窿。
一个竹管伸了进去,紧接着,有烟雾通过竹管吹进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试着推了推门,虽然发出了响动,但一向警醒的江河却浑然不觉。
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从门缝里伸了进去,随着刀尖晃动,木门闩也在一点一点移动,很快,“哗啦”一声,门闩被挑开了,伸手一推,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几个人影留下一个在外面把风,其他几个人悄没声地摸进房间。
而在元宝酒家外围,还有十多条人影在四个方向守着。
三个东北人住的房间,整整亮了半夜的灯。
那张印有江河、来妮、狗娃照片的报纸铺在桌面上。
“老唐,确认是他!”
“嗯那!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他!”
“老隋,你呢?”
“没错!要不是他,我和老唐不能失手被抓,鬼子宪兵队里可是遭老罪了!还有北满旅馆里那几个弟兄,都是折在他手上的,一想起这回事我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你们为什么不想想他怎么会放过你们两个呢?
后半夜动手,没我的命令,不许下死手!”
“是,连长!”
“住那个屋摸清了吧,可别搞错了扯犊子?”
“那不会,我和老隋确认过了,东跨院天字一号房……这小子是一个不差钱的主儿,日子过得可比咱们在老林子里舒坦多了!”
“连长,你说咱仨跑几千里专程搞这小犊子,是不是有点太给他脸了?”
“老隋,很多事情你得往两个方向想……”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几个人的谈话打断。
“谁啊,深更半夜的?”老隋问。
“我,帐房老孔,白天忒忙,不得空,上年纪了又好忘,刚想起一件事,我过来和爷们说一声,前两天你们打听的那个小子今天在咱们这儿住着呢……”
“没事了老叔,我们就随口那么一问,还烦劳您老专门跑一趟,忒不好意思了。”
“那行,人老了……记性不成了,丢爪就忘……”
老年人脚手不利索,脚下拖地的脚步声伴着老孔头的自言自语渐行渐远。
“连长”无声地示意了一下,老隋高大的身子轻声轻脚地来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看。
外面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一抻手把门拉开了。
但转瞬之间,他怔怔地僵在那里。
“老隋干啥呢?想尿尿麻溜去,不尿快进来!”
秦连长抬头冲门口说。
老隋被倒退着推了进来,几根黑乎乎的枪管同时顶在他的脑门上,跟着进来的还有四个人,一水儿的彪形大汉,手里都举着枪。
除了顶在老隋脑门上的一支大肚匣子二十响,其他几支短枪指向老唐和秦连长。
三个人身上的短枪都被下了。
他们都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