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已经死了？”
“呵呵呵……果然是这样么？据说有些鬼魂的怨念驱之不散，甚至因为不甘心，而选择遗忘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还以为自己仍旧活着。恐怕我们就是这种情况。”比尔背对着我，双手插在兜里，自顾自地说着一些毫无边际的话。
我有些混乱，但随后被男人这种拽里拽气的态度惹恼了。我当即就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一把转过男人的身子，揪住他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你少给我装腔作势，从刚才开始就阴阳怪气的，我可不是来看你装*的！要么给我解释清楚，要么我给你头按到地里面去！”
“行行行……你厉害，先把我放下来！”比尔没出一会儿就喘不上来气了。
我松开手，男人一时间没把握好，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下给他的尾椎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坐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嘁，看到了吗？这真实的痛感，都是我们还活着的证明。”我不屑地吐槽道。
“你……唉。你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吗？”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我一手叉在腰上，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戳着比尔的脑门，一时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训斥弟弟的大姐姐。
“我本来就是一个活跃在暗网里的一线情报员，前段时间，我追踪报道的讯息，就跟一个横空出世的超能力女英雄有关。那就是你，舞侠。”
我心中不由地一惊，随后回应道：“……你对我了解多少？”
“这是一个喜欢穿搭舞蹈练功服的女人，白色的丝袜和长靴是标配，黑色的练功服，衬得她身材格外丰满，曲线更是完美。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力量超凡，速度极快的超能力人类。后来的情报甚至显示，你似乎具有匪夷所思的操纵风的能力。”
“唔……”
我哑口无言。看来，比尔之前炫耀自己业务水平的话并不是在吹嘘。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行踪还算是隐蔽的，没想到被像他这样的人摸了个透。但话说回来，这半年里，我也没怎么关注社交媒体，毕竟当我的信息过分地被曝光的时候，会有漆夜来帮忙擦屁股。这样一想，又因为比尔的身份，我的这些个人信息应该不是被大众所知道才对。
“在阿萨塔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妆容和我情报中的白色长靴不同，所以还不敢断然确定你就是舞侠。”比尔说话的时候，盯了一眼我镶嵌着宝石的短靴，它们本来也是洁白的，现在受到梅克丽的污染，鞋尖那已经浸透了黑色，并开始有了向旁边扩散的趋势，“我也是透过你刚才的反应才确定，你就是舞侠。”
“嘁，恭喜你猜对了，我是舞侠没错。”
我自己讲自己的称号时，有些害羞，这让我联想起每当自己自我介绍要讲名字的时候，舌头仿佛都会打结一样，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我觉得自己的脸红的有点快，于是赶紧又追问道：
“我的消息你似乎并没打算告诉给大众呢，所以你为什么要追查关于我的消息呢？”
“是的，普罗大众才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只有亲眼见过，又跟你有利益冲突的人才会有这个兴趣。而你活跃的那段时间里，大部分的活动似乎都是为了针对你所在城市的最大的帮派，mr. big，而做的。这家伙要是被你拉下水的话，哼，前赴后继的人多了去了呢。大家都在暗中觊觎着他的位置，却又不敢明面上出手对付他，因为mr. big拥有的财力和人力会让他们变成众矢之的。谁要是做了出头鸟，立刻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么被清算抹除，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舞侠，半路杀出的你就成了他们的希望。你独来独往，不受任何规矩束缚，黑道上的那一套对你根本没用，反倒是你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给他们的经营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大家都盼着你在某一天给mr. big带来重创的那一击，好让他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才会需要有个情报员，实时告诉他们关于你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声，果然这世界的运作全靠一个平衡，我后来没去找那光头佬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也看开了。复仇根本没有意义，这些所谓的“恶”永远都除不尽，只要这里还有“善”的存在。彼此之间互相制约，互相平衡。世间的流转，善与恶，缺一不可。
“你知道某天过后，你的行踪就变得杳无音信了吧？就在那个城市里，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知道。”那是当然，后来城市里就没有我穿梭夜空的身影了。发展到后面，我被漆夜派到了喜马拉雅，更不可能露面了。
“我记得，就是在你消失的当天晚上，那个mr. big竟然直接视频通话联系到我，那家伙其实早就知道那帮暗地里做小动作的人了，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我的联系方式，想想真是可怕！不过他也没威胁我，只是要我替他发布一个官方的消息，宣布一下，告诉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舞侠已经死了的消息。”
这时，比尔意味深长地看向了我：“作为情报员，情报的真实性绝对是首要地位的，所以我第一时间就要追问到底。没曾想，他之所以用视频电话的方式，就是为了用直播的手段炫耀给我看……那几乎布满整个房间的，你的尸块。”
我不禁一怔，他说的是真的。那天夜晚，是漆夜对我下的手，她亲手肢解了我。
“我到现在还能想起那些画面，空洞的眼睛……沾满鲜血的肉块，还有你被人砍下的头！”比尔忽地伸出手指指向呆若木鸡的我，激动地吼道，“这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吗？！你早就已经死透了！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不知所谓的地方，就是死后的世界啊！我们怎么可能还回得去呢？！”
面对比尔的“千”夫指，我的情绪好像又受到了梅克丽潜移默化的影响，我的表情逐渐由惊愕转为了冷漠，随后冷笑着：“搞半天，你这家伙原来是在担心这种事情。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一切都要相信我，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我们还活着。我也没有死。”
“那……那你怎么证明给我看？”
“哼哼哼，只不过是把我的头砍了下来而已，我才不会因为这样而死掉。”我伸出右掌，凝聚气流，变作一把风刃，“看好了，这是你说的，操纵风的能力。我在我的手掌周围用这些气流变成了一把刀，它削铁如泥。”
“你、你、你要干什么？”比尔看着我一步步逼近过来，心里有些发怵。
“当然是希望你帮我。”我的眼神愈发凌厉，嘴角的笑容也愈发瘆人。
“帮？帮你什么啊？”
“帮我把头捧好。”
说完，我手起刀落，风刃穿过脖子的瞬间，鲜血横飞。几秒钟后，我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断开，掉落在了比尔的怀里。男人虎躯一震，低头看着我溅满鲜血的头颅，却正好和我瞪大的双眼对视上。他怪叫一声，丢掉了我的脑袋，往后狂退了好几步，紧接着踉踉跄跄地跌坐在了地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直冒，惊讶与恐惧在这时化作了千斤重的枷锁，硬生生地捆住了他的双腿，让他无法成功站起身来。
比尔看了看我滚到一边的头，又看了看我还站在原地抽搐喷血的无头身体，而那个失去大脑控制的身体靠着最后的神经的刺激，竟直勾勾朝比尔走了过来。比尔失声尖叫着，但我的身体并没有为难他，也只是朝前走了几步，随后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接着，整具身体朝前倒了下去。比尔能清晰地看到断裂的脖颈，我的喉管与食道，紫色与红色的血管以及皮肉，它们还在朝外不断地滋血，无头的身体还在地上时不时地抽动着。
“什么……什么鬼？我一定是在做梦……”比尔喃喃自语着，惊慌失措地他又将视线放到了我的头上，而就是在这个时机，他看到了我转动的眼珠，恰好与他的视线重新对上，“啊！卧*！”
此时，我的脖子上伸出了几条血肉制成的触手，顶端的突触极快地锁定了它们的目标，然后将我的脑袋从地上拖曳着，搬回了原来的位置。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缝合声和骨骼的脆响，我在比尔的眼皮底子下完成了重生。地上的鲜血依旧残留着，而我的人已经健健康康地站了起来。
“很痛哎，就这样把我丢在路上，不是让你好好捧着了吗？”我轻轻将鬓发撩到耳后，带着充满恶趣味的眼神与冷笑，看着那个目瞪口呆的男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是你们说的舞侠啊，怎么？你研究了我那么久，还以为我是个正常人么？看来你的情报还是不够完善呢。”
“是……是，是。”
“这点出息，像见了鬼一样。现在总该信了吧，那天你看到的我被人拆开的身体是没错，但是我没有死……喂，你给我振作一点啊！嘁，还好你所说的新陈代谢在这个地方不算数，不然我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应该都尿出来了。”我突然感觉逗这家伙还算有些好玩。
“可……那晚过后，我确实再也收集不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了呀，这不就是说，你跟mr. big的斗争，你败了吗？输给他的原因就是被他杀掉了啊！”
“那只是因为我突然对他们……没了兴趣，仅此而已。”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但其实个中原因并非两三句就解释的清，对于这个世界观已经碎成好几块儿的家伙，我没必要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全说给他听。
“欸？兴趣，原来只是兴趣没了而已啊……”
“所以说，我让你无条件相信我，我们还活着。”我再次揪住比尔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但他的双腿还是有点打颤，给我一种站不稳的感觉，“你作为一个情报人员，又知道了那么多超越常理的事，应该很快就能接受这些新事物才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去解释，说什么死亡后的世界，我来之前，你们这样想也不怨你们，但如果我的出现还没让你定下心来的话，那你真的太傻了。你们没有新陈代谢，其实很正常，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并不真实。”
“啊？什么叫不真实？”
“这座城市，据我所知，不应该叫做什么阿萨塔萨，它被外界冠为‘虚妄之城’。顾名思义，眼见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想，兴许这里的时间并没有像外界那样地流逝，也就形成了你们某些代谢现象消失的假象。”
“呃……”
“当然，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可能性还有很多啦。平行世界的监牢之类的，我遇到过很多差不多的了，你就慢慢消化吧！反正，你给我记牢，我们大家没有死，虽然被困在了这里，但一定有出去的办法。而那个只在黄昏时出现的巴别塔，我的直觉告诉我，它就是解决一切难题的关键，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去……
“怎么周围那么多雾？”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收敛起方才戏谑的口吻。
“对哦，什么时候多起来的。好像……好像连温度也变得冷起来了！”比尔看了一眼四周，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扑面而来的浓雾是从高处喷涌下来的，顺着路旁两侧建筑物的表面和街道，朝着我们站着的方向渐渐涌动过来。那谜一般的浓雾流动好像透着某种律动，昭示着，在那透着死寂的灰色地带的深层，蕴含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生机。
我们不约而同地寻找起这雾气的来源，瞪圆了眼睛在高处的黑暗中搜索着。而随着昏黄的路灯被一盏接着一盏吞没，楼房与大路皆被迷雾慢慢笼罩，环境的温度已经比半夜下降的太多了。我这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雾啊。这是天空坠下来的云彩啊！”
我的指尖感受到一股寒意，瞥过头，诧异地发现那怪雾已经悄然蔓延到我们身边。我和比尔的距离即便只有几步之差，他的身形竟然在浓雾的印染下，变得只剩下一个斑斑驳驳的黑影。
“比尔！”我大手一挥，运转起的气流疾速地吹散了眼前的白雾。
“哇！别吹风了，好冷啊！”
雾气散尽，男人举着手的模样顿时映入眼帘。还好，我真怕这云雾是什么吃人的怪物，没过一会就给他活生生地剥皮剔骨了。
“你刚才说这是云彩？”比尔问道。
“是的。你瞧，不单单是我们面前的天空，我们后边的，旁边的，这些原本挂在空中的东西现在全部都掉到街上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抬起头，仰头观望着这壮观的异象。
“你……听说过大气生物吗？”比尔幽幽地说道，“据说有些科学家认为在大气层里生活着某种类似水母一样的生物，靠着吸食电离层的能量存活。海水是水母移动的媒介，所以云朵就变成了这些怪物的移动媒介……”
“那不该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东西吗？”
“也对，像是利维坦巨兽的传说。”
像是中了一道落雷，我的脊背不经意地挺了起来。通过比尔的描述，我即刻联想到了那头二十米长，跟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怪物。它在云海里上下翻腾的画面历历在目，难道……
就在这时，正对着我们的那片云海的中央出现了一大块深色的污渍，它先是在中间露出圆形的一个斑点，紧接着斑点的周围开始有了水波状的浮动，随着浮动的频率，这个污渍开始变得越来越巨大，告诉我们在雾气的深层，一种不明生物在缓缓逼近。
“比尔，去把大家叫醒。然后想办法从这里逃走。”我摊开手掌，掌心中的气旋开始不断凝集。
“啊？你要干嘛？”比尔惊讶地看着我在手掌上做出了一个龙卷风一样小型气旋。
东西靠过来了，街道和楼房被它带来的气压震得摇晃起来。我将手中的气旋投向了那个深色的影子，那是我压缩成团的小型空气炸弹，它在进入云雾的数秒后立刻向四周爆裂开来，将围拢过来的雾气尽数吹散。其威力之大，甚至让我瞥见了东方熹微的晨光。借着一丝阳光的照耀下，那个飘浮在半空俯冲下来的怪物才现出庐山真面目——
那怪物像是一堆动物的杂合体，只是观其外表，竟有着大鱼的特征，可它同时还有着巨鸟的双翅，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它的表皮如同古老的树皮，粗糙且坚硬，上面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黏液和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我看向它的尾部，寻不见怪物的腿脚，只有一只游摆不停的巨型尾鳍。它的头部似鲸，长着一双铜铃般金黄色的眼睛，漆黑的皮肤映衬着那两只眼珠子，像极了阴森可怖的黑夜里黑白鬼使提着的两盏灯笼。那怪物每一次扇动翅膀，都会带起强大的气流，令周围的建筑摇摇欲坠。
“还不快走？！”我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
“哦！”比尔收起自己呆愣的神情，冲进了身后的白雾里，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叫醒大家，保护好小雪！我……”
我的余光一闪，立刻集中精神应对这冰冷的杀意。从天而降的骑士借着重力加速度的威力，将他的大枪朝我的身上刺来，好在我及时伸出的双手将其招架了下来。我俩都是披着人形的怪物，之间的碰撞更像是巨兽的角力，那一瞬间爆发的能量在周围都激起了一层声浪，将那些弥散的浓雾也一并吹了开去。我看着他偷袭过来的方向，意识到他是从那天空巨兽的背上跳下来的。
“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但你休想通过我这关。”
“身陷囹圄，自保尚且不能，还敢大放厥词！双拳难敌二虎的道理，阁下怕是不懂。”
骑士沉闷厚重的声音从面具底下传来。此时，那天上的鱼鸟撑开自己数十米宽的羽翼，从我的头上加速滑翔掠过。我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急忙用了一个巧技，用四两拨千斤的办法弹开了骑士的压制。
我欲图拦下那疯狂的大鸟，于是想着跳上去抓住它的尾巴，如果能破坏它的平衡，也能停下它冲撞大桥的举动。然而，刚跳到半空的我，就被空中砸下来的长枪打到了肩膀，硬生生又被拦截返回到了地上。
“这老妖，怎么也能飞！？”
我望向那先行一步到我上空的骑士，他的背上不知何时生长出了一对褐色的翅膀，遮挡着东方日出的红光。他摆弄着手里的武器，挑衅似地俯视着我，仿佛在嘲弄我的无能。
“你md……”
我愤怒的言语顿时被身后楼房崩塌的声音所打断。我转过身，只一会功夫，那巨兽已经撞垮了大家歇息的大桥。顷刻间，掉落的土块和巨石扬起的尘埃淹没了我的视线。
“比尔！小雪！”
这废弃的大桥质量实在是太差了，巨兽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推，桥面已然裂成三块。崩塌的速度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一般，数秒内就让好端端的大桥变成一堆废墟。我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可哪还有人来应答我呢？只有落石碎裂和石子滚落的声音还在时不时地响应着。
“阁下身为救世之主，心胸应系天下，蝼蚁之命，何故伤悲。别顾此失彼，回头是岸。”
我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整张脸被我埋到了刘海的阴影中。鞋尖上浸染的黑暗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蔓延到了脚踝处，白色丝袜上印刻的闪电状的黑色条纹也顺势往上伸了几寸。我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就像我无法兑现的承诺，一场空。紧接着，内心的怒意和仇恨令我不自觉地撑开并拢的右手掌，弯起指节，变成了一只利爪。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