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炸裂的巨响吞没了整条河道。
喻浅扶着箭垛俯瞰,浑浊水浪裹挟着冰碴冲上十丈高空,骆元帅的战车残骸在漩涡里打了个转便消失无踪。
城墙上爆发出欢呼声,但女帝绣着金线的玄色披风依旧绷得笔直。
\"狼骑兵还剩三成。\"宫凛用剑尖挑起沾血的令旗,暗红穗子垂在喻浅肩头,\"但帅旗未倒。\"
仿佛印证他的话,东南角溃散的敌军突然收拢成尖锥阵型。
数十面狼首旗破开烟尘,竟是从侧翼包抄的伏兵。
喻浅瞳孔微缩——骆元帅根本就没指望过冰桥。
韩将军的虎口已经崩裂,重剑劈开第三个敌将铠甲时,终于望见那柄翡翠弯刀。
骆元帅的战马鬃毛焦黑,铁甲缝隙渗出暗红,可那面具下的嘶吼比先前更癫狂。
狼骑兵踏着同伴尸体撞向城墙,每一击都像垂死野兽最后的撕咬。
\"陛下当心!\"赵谋士突然扯住喻浅披风。
三支淬毒弩箭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宫凛的袖箭已经追着黑影没入敌阵,但更多刺客正从燃烧的粮草车后涌出。
喻浅反手将宝剑出鞘,剑穗上的玉蝉撞在青铜甲片叮当作响:\"传令北门戍卫队,割断所有云梯绳索。\"她踏着满地箭矢走向营帐外的战鼓,任凭流矢擦过凤钗。
御史大夫捧着断成两截的令旗跌跪在地:\"千金之躯怎可...\"
\"千金之躯压着千万人性命。\"女帝剑锋挑开营帐垂帘,黎明前的寒风卷着血腥味灌进来。
城下韩将军刚斩落敌将首级,抬头便看见玄色龙纹旗移动到最危险的东南角。
骆元帅的弯刀突然调转方向。
残余的狼骑兵放弃攻城,如淬毒匕首般直插中军大帐。
喻浅听着骤然逼近的马蹄声,反而将战鼓擂得更急。
鼓点里混进骨笛的尖啸,二十个身缠锁链的刺客从地缝里钻出,刀光织成银网罩向龙旗。
\"竖盾!\"韩将军掷出的重剑劈开两个刺客,自己却被弯刀划破肩甲。
宫凛的袖箭匣已经射空,反手抽出喻浅腰间软剑时,一滴血珠顺着她耳畔金链滑落。
女帝染血的指尖仍在击鼓。
鼓槌每落一次,就有士兵从掩体后射出铁蒺藜。
当第七个刺客被铁链绞杀在帅旗之下,骆元帅终于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扯下面具掷向城墙,露出布满烫伤的狰狞面孔:\"喻浅!\"
喻浅的鼓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那柄翡翠弯刀破空而来,却在离咽喉三寸处被宫凛的双刃绞住。
火星迸溅中,城下传来冰层二次坍塌的闷响——赵谋士提前埋的火药桶正在吞噬最后一批狼骑兵。
\"你的冰桥...\"女帝将鼓槌指向河道,声音比碎冰更冷,\"连自己的退路都算不准么?\"
骆元帅突然狂笑起来。
他弃马跃上亲卫肩膀,染血的帅旗缠住城墙铁索:\"你以为杀的是谁?\"弯刀狠狠劈向锁链时,喻浅终于看清那些\"伏兵\"绑腿上的暗纹——根本不是狼图腾。
宫凛的剑比她的速度更快。
软剑缠住骆元帅手腕的瞬间,西北方突然腾起紫色狼烟。
韩将军的重剑还插在敌将胸口,转头却见更多玄甲兵从燃烧的粮草堆里爬出,他们额间都刺着周氏刺客独有的青蝎纹。
\"时辰到了。\"骆元帅任由宫凛削断他三根手指,翡翠弯刀却借着下坠之势劈开最后一道铁索。
喻浅扑到箭垛前时,正看见那具残破身躯坠入护城河,而河对岸的地平线正在震颤——真正的狼骑兵主力刚刚撕开晨雾。
战鼓重新响起时已透着沙哑。
喻浅抹掉睫羽上的血沫,发现宫凛的暗卫腰牌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
韩将军的左腿箭伤还在渗血,却坚持拄着重剑清点伤亡。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龙纹旗,女帝握剑的手终于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闻到了顺着河道飘来的,新鲜的血腥气。
韩将军的重剑深深扎进冻土,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左腿的箭伤将银甲染成暗褐色,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他抹了把糊住视线的血浆,看到三个新兵正被狼骑兵逼到燃烧的粮车旁,其中一个孩子最多不过十六岁。
\"列雁形!\"沙哑的吼声惊醒了吓呆的新兵,他们条件反射般背靠背举起盾牌。
韩将军的剑锋贴着地面划出火星,在狼骑兵第二波冲锋到来前,削断了为首战马的前蹄。
腥热的马血喷在年轻士兵颤抖的盾牌上,映出他们陡然明亮的眼神。
宫凛的软剑在喻浅身侧织成银网,第十七个刺客捂着喉咙倒下时,他忽然抓住女帝手腕往右平移半步。
淬毒的箭簇擦着喻浅发髻钉入鼓架,雕着凤纹的鼓槌应声而断。
\"换槌。\"喻浅的声音稳得像是仍在朝会,染血的指尖却在他掌心多停留了一瞬。
宫凛喉结微动,割断的袖口露出渗血的绷带——那是为格开射向女帝的流矢留下的。
赵谋士突然踹翻了水囊。
顺着水流方向蔓延的血迹,在东南角形成诡异的螺旋纹路。\"是引狼烟的信号纹!\"他揪住传令兵的领甲大喊,\"让韩将军集中攻击西南角的青铜战车!\"
骆元帅的嫡系部队正在那辆战车后方重组。
韩将军看清战车上飘扬的苍狼旗,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清明。
他摘下颈间虎符抛给副将:\"带轻骑绕到冰河下游,半刻钟后以三短两长号角为令。\"
当第五支火箭点燃粮仓顶棚,西南角突然传来象鸣般的号角声。
正在强攻城门的狼骑兵阵型微滞,就见本该被困在下游的玄甲轻骑,竟踏着冰面折射的晨光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韩将军的重剑在此时劈开青铜战车,藏在车内的六面引狼旗同时折断。
\"帅旗倒了!\"不知是谁先喊出声,这声呼喊立刻在城墙各处炸开。
守军看着不可一世的苍狼旗坠入火海,被硝烟熏黑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有个断了胳膊的士兵甚至用佩剑敲打起盾牌。
喻浅接过新鼓槌的手悬在半空。
她看到宫凛后背又添了道新伤,看到赵谋士的纶巾被烧去半边,最后望向西南角——韩将军正拄着剑单膝跪地,却仍不忘对城墙上的龙旗行捶胸礼。
胜利的欢呼声里混进不协调的震动。
喻浅蹙眉望向护城河,发现那些载浮载沉的碎冰正以特定频率相互碰撞。
这个细节让她猛然攥紧鼓槌:\"宫凛!\"
黑影比她的喊声更快。
宫凛旋身将女帝扑向箭垛死角时,三枚带倒刺的飞镖已嵌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燃烧的粮车突然接二连三爆开,混着毒烟的浓雾瞬间吞没大半个城墙。
\"是火油!\"赵谋士用衣袖捂住口鼻,\"他们在粮车里藏了火油罐!\"
能见度骤降的战场上,最后几个狼骑兵突然发狂般冲向中军。
韩将军的重剑刚穿透某个骑兵的胸膛,就听见身后传来铁索断裂的脆响——这些死士真正的目标竟是城墙悬梯的锁扣。
宫凛的软剑绞住第三个刺客的弯刀时,突然察觉到背后气流异常。
他本能地侧身,却看到喻浅正俯身去捡滚落的虎符。
这个角度...这个角度正好暴露在西北方了望塔的射击范围内!
\"陛下!\"
喻浅被撞得踉跄两步,耳畔传来利器入肉的闷响。
宫凛的后肩绽开血花,手中软剑却精准掷向了望塔窗口。
惨叫声中,最后那个弓箭手连同弩机一起栽下高塔。
浓烟被北风撕开缝隙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龙纹旗依旧矗立在最高处。
喻浅扯断披风金线为宫凛包扎,染血的指尖擦过他颈侧旧疤:\"朕命令你,活着听到凯旋号。\"
战场另一端,某个正在搬运伤员的小兵突然停下脚步。
他低头避开韩将军巡查的视线,藏在绷带下的右手轻轻转动,将淬毒的袖箭调整到最佳发射角度。
燃烧的粮车在他瞳孔里投下跳跃的光斑,那些光影巧妙地掩盖了正在缩小的距离——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当喻浅接过军医递来的伤药时,那个小兵已经混进凯旋的队列。
他弯腰去捡地上残破的盾牌,露出后颈若隐若现的青蝎纹。
燃烧的狼烟在他头顶聚散,将最后一缕黑雾凝成指向龙旗的箭矢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