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少女心敏识真相，自欺夜雨仍倾心
见麻烦的人已经离开了，秦威的心情好了不少，倒是他依然觉得有些震惊，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竟有了这般气势？
他不禁在考虑是否应该将秦家交给她。
今天的事让秦威觉得有些累了，他对夜卫国道:“小夜，我总觉得眼皮子有些酸了，你就和我闺女一起去玩儿吧，我就先去休息了。”
夜无寒点头道:“嗯，伯父你好生休养。”
“嗯。”
秦威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
此刻，空旷的大堂内只剩下了秦雪月与夜无寒二人。
气氛瞬间变的有些尴尬。
秦雪月低着头，攥着手，咽了咽口水，问道:“不知我方才的模样，是否与你所认识我差别太大？”
夜无寒轻笑道:“是有些大，不过，却有风范。”
秦雪月微微一笑，抬起头道:“夜公子，我们也有许久没见了，不知近日以来，你过得还行？”
夜无寒点头道:“嗯，只不过繁杂琐事有点多，但终究还是乐趣多的。”
秦雪月有些忸怩道:“那今日你来，多久回去？”
夜无寒想了想道:“晚饭后吧。”
秦雪月点了点头:“嗯，好，那现在你想要做什么？”
夜无寒突然想起了那一次来的时候，在秦雪月闺房门口听到的笛乐，于是问道:“我想像你请教一番上次你所吹奏的那首《离怅》，我甚是喜欢。”
秦雪月抿了抿嘴唇，微微别过头道:“没曾想夜公子还记得那首曲子，不过是随手作的，哪儿算得上什么好听？”
夜无寒却不以为然道:“一首曲子是否好听，取决于听者如何看待，心境不同之人，自然是无法引起共鸣的。”
秦雪月内心有些惊喜:是说我们是心意相通之人吗？
她也欣然答应下来:“好，那夜公子就跟我来吧。”
二人自侧门出了大堂，行于廊道，绕过三个拐角，便来至了秦雪月的房间。
秦雪月推开房门，侧身站在门前，邀请道:“夜公子请进。”
夜无寒自然地走了进去。
一进入屋内，就传来了一股清新淡雅的幽香。
秦雪月关上了房门，来至他的跟前，请道:“夜公子请坐。”
“嗯。”
夜无寒坐了下来。
秦雪月为他倒茶，边倒边说:“夜公子，我屋内还有多余的笛子，一会儿去给你拿。”
“好，有劳了。”
秦雪月倒好了茶，转身去柜子里面翻找起来。
夜无寒注意到了那床前的地板。
秦雪月不一会儿就拿着两个笛子过来了，她右手拿着一根玄黑色的笛子，左手拿着一根墨玉色的笛子。
她将右手上的笛子递给了夜无寒，道:“来，这是我之前一直没有用过的。”
夜无寒接过那笛子一看，明明油光锃亮如新，却说作是之前的。
秦雪月也拿着笛子坐了下来，道:“夜公子，你可以先听我演奏一遍，随后在自己尝试一下。”
夜无寒点点头。
悠扬惆怅的笛声在屋内回荡，跨过千山万水，飘入有情人的心中。
夜无寒静静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美妙的乐曲。
几番心浪起伏后，笛声终罢。
秦雪月不禁有些害羞地询问道:“可还好听？”
夜无寒予以肯定道:“很不错，你的水准很高。”
秦雪月自嘲一笑:“夜公子就不要打趣我了，比起那些以此为工作的乐娘，我哪里算得上高？”
夜无寒摇头道:“我也听过不少曲子，平心而论，确实不错。”
秦雪实在有些受不得，只好转移话题道:“夜公子，你也来试试吧。”
“嗯。”
夜无寒拿起笛子，稍微试了试音，便是吹奏起来。
秦雪月看着他那吹奏笛子的模样，那么认真，那么，好看。
少女的心瞬间荡漾起来，她已无心赏乐，只因眼前人远比音乐更值得欣赏。
一曲终罢。
夜无寒放下笛子，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嗯？雪月？”
秦雪月一时愣了神，没有反应过来，她恍惚道:“欸？啊，夜公子，我觉得，还可以。”
夜无寒听出了她的敷衍，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觉得还是差了许多，不妨你再演奏一下？我学习学习？”
秦雪月毫不犹豫答应道:“好！”
就这样一直练习到了傍晚。
夜无寒收起笛子，道:“雪月，现在看起来也不早了，我去给你们做饭？”
秦雪月眼神微瞟，有些吞吞吐吐道:“其实你不必，不必给大家都做饭的，家里面的厨子丢了工作就不好了。”
夜无寒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意思，笑道:“好，我给你去做点饭。”
随后便转身出门了。
“其实也不用……”秦雪月声音小得跟个蚊子一样，“也还好吧。”
夜无寒自然是没有听见的，他出了门。
秦雪月看着眼前的两对笛子，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情愉悦，在他来之前，她很少这么开心。
一些异样的情愫也渐渐升起。
夜无寒走在去往厨房的路上，他替秦雪月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一直以来，对待秦雪月，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兄妹之情去看待的，也仅此而已。
因为说到底，秦雪月对他来说，不过是，陌路人。
……
夜无寒端着一盘子的菜，轻轻推开了秦雪月的房门。
走进屋，却发现秦雪月并不在。
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上，又将桌上的笛子置于桌边。
夜无寒认为她应该是出去了，可能还要稍等一会儿。
他突然觉得有些想要上厕所，想到房中所建浴室应当是有厕所的，毕竟他自己家的就是这般设计的，之前秦雪月又表示与自己有着较为相似的习惯。
故而夜无寒也就起了身，去了浴室。
这浴室的门很奇怪，是一扇红黑色的门，材质夜无寒也不清楚，只觉得这门设计得有些不合理，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他内心略有猜想:想必是秦雪月也是个保守的人吧。
突然一股尿意涌上心头，人有三急，夜无寒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解开裤腰带就打开了门走进去。
“啊！！！！！”
夜无寒眼神一凝，急忙转身，问道:“雪月，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浴缸中双手抱在胸前的秦雪月眼神中夹带着惊慌，红着脸回道:“我，我见你许久未归，也就想着去洗个澡。”
她想要自己时刻保持着清香干净的状态，呈现在他的面前。
夜无寒也不觉有多少羞愧，往外走道:“我先出去。”
夜无寒关上了门。
秦雪月看着浴缸中的玫瑰花瓣，心中有些失落:他刚刚，为什么那么冷静？为什么对我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人在危机关头表现出的模样多是本性，所以……那之前那些呢？都是装出来的吗？不！不对！我想太多了！秦雪月，你想太多了！他本就是如此冷静的，你本就少有，不，是从未看见过他的惊慌，是的，这只是自然的。
夜无寒没有办法，只好去其他地方找了个厕所上了。
当他回来时，秦雪月已经穿着一身紫花浴衣，坐在了桌前。
夜无寒有些不解地问道:“嗯？为何不穿上厚点的衣服？不会冷？”
秦雪月也自问道:是啊，为什么我要穿上这松垮的浴衣呢，是，为了勾引他吗？是为了证明什么吗？我，就如此下贱吗？
夜无寒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忧伤的垂眸，也不再多问，只是道:“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秦雪月“嗯”了一声。
秦雪月吃饭的动作很慢，一眼就让人看出心事重重。
她突然问道:“夜公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夜无寒点头道:“问。”
“你，觉得我怎么样？”
夜无寒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秦雪月咽了咽口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筷子:“就是，你，喜不喜欢，我？”
夜无寒犹豫了一阵，随后点头笑道:“若是不喜欢，我又为何在此呢？快吃饭吧。”
秦雪月眼神瞬间失去光彩:他在犹豫，他在思考，他在思考要如何回答我的问题，并非是下意识的回答，他很冷静，他很平静，他在揣度我的心理，揣度这个问题的本质，随后，他做出了，理性的，判断吗？就因为我是，秦小姐。
整顿饭下来，夜无寒见秦雪月都没有多好的脸色，说实话，他很无奈。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便是如此吧。
饶是夜无寒，此时此刻也不知她真正在想什么。
但又不能胡乱开口，误触了界线，更是糟糕。
吃完了饭，夜无寒缓缓站起身，道:“天快黑了，我需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秦雪月没有回应他，只是继续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
夜无寒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他明白，一个人的情绪变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可以是物质上的发生，也可以是精神上的。
但夜无寒不会读心术，如果她不主动开口，他不可能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不过夜无寒不喜欢让这些使自己思想疲惫的事情持续地消耗自己的精力。
告别了秦威，出了秦家门，也就算了。
“她怎么样，与我无关。”
……
深夜，秦雪月孤独地躺在床上:夜公子，为何，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做出假笑？又为何，要让我为你而狂。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秦雪月只觉得心口疼痛，两行晶莹的清泪缓缓从眼角滑下。
湿了枕头，断了人肠。
她只觉得一阵剧烈的心痛以后，她的心，不再痛了，而是变得狂热:不，夜公子，一定是我误会你了！那么真诚的笑，那么真挚的关心，一定是我误会你了！
夜公子，对不起，是我想得太多了，把你想得阴暗了，是我的错，我一定是误会你了！
她侧躺在床上，不由得想起了过去与他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想起他那知性的笑容。
秦雪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潮红，她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喷涌而出，惹得她，有些痒痒。
几乎是本能的，秦雪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夜公子，你是那么的好，那么的聪明，那么的冷静，一定，是我误会你了……”
……
“大哥，外面下雨了，你这么晚工作怕是要着凉？”
夜无寒摆了摆手道:“小侯，你也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好。”
孙天侯有些无奈，只好提醒道:“那你多注意一下身体。”
随后就离开了天主司。
夜无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总觉得心中有一种感觉让他有些睡不着。
结合今天的一切几番思索以后，他确定了自己此时内心的那份情感名为何物——愧疚。
夜无寒是个很感性的人，对于周围人的情感，他总是能产生共鸣。
今日秦雪月的不对劲，更是被他完全感受到了。
他不禁对自己发问:我为什么会愧疚？是因为我喜欢她？不对，这种情况应当是首先排除的，因为这没有任何可能。
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知道了，没错，这种愧疚来源于我所忠诚的纯洁的爱情被我所玷污了。
那我应当告诉她真相吗？
愚蠢至极！
为了一份应当遵守的原则而抛去自己最原始的初心与执着，本就是一种愚蠢。
那，我应当如何解决现在这个问题？
呼——
我所能做到的，应该也就是给予她一些安慰了吧，如果她依旧会因此而继续喜欢我，那，也都与我无关了。
至少，我自己问心无愧。
这样想着，夜无寒便离开了极夜教，带上纸伞出了夜王府。
现在已经是子时了，路上少有行人和车马。
细雨绵绵，打在大地上，城市中，屋檐上，奏起令人安心的乐章。
夜，真的很适合人思考。
唯有在这种雨夜之中，夜无寒的思想才会跳脱出凡尘，向更高的地方去。
夜无寒轻轻伸出左手，感受着雨滴的清凉，顺着指间，慢慢地涌上心间。
“或许我应当像这雨水一样，蔽日遮月而聚，风顺云积而积，一切都是自然，故而顺其自然。”
他转头看向右手边小瓦房的屋头淌树。
“或许我该像这青葱绿树，雨浸枝叶而润，秋来落木而枯，一切都值得享受，任它乐与愁。”
“那么，我是否该为自己的愧疚买单？”
“是的，既然那是我的原则，那么便是自然，所以我需要顺其自然，所以我应当买单。”
“愧疚是之前违背了原则，故而使得我今日愁，所以，我要开始遵守自己的原则了，是为明日乐。今日愁，明日乐，我都应当享受，这样我才能继续坚持不懈。”
想通了这一切时，夜无寒也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小拱桥边。
拱桥右边的柳树旁似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道悠扬惆怅的笛声传入了夜无寒的耳中，这笛声他很熟悉。
秦雪月站在河边，她的伞丢在一边，身上的白衣早已湿尽。
她与涓流以《离怅》，道尽心中愁。不愿诉苦与人听，只是无人懂。
雨水打在她脸上，不知那淌着的，是雨？还是泪？
她忽然感受不到天雨的浸润了。
恍惚间，看到了那熟悉的衣角。
她信不过，只盯着涓涓细流。
“雪月，天很冷，会着凉。”
秦雪月瞳孔一缩，不知为何，她只觉得鼻子一酸，本能地抱住了夜无寒，怯声泣涕。
夜无寒的身体对她的亲近有些反感，但他清楚，自己是来道歉的，也就不便推开。
“对不起。”
秦雪月闻言更是哭，她声泪俱下道:“我从未如此过，所以，请，就这样让我哭一会儿吧。”
夜无寒轻叹一声:“好。”
但，他却依旧不愿抱着她。
少女的泣涕声渐渐被雨声淹没。
小桥边，只剩下了两个湿透的人。
郎君本为喜而来，哪知我心变莫测。
不知惘落为何起？冷房空独被湿忑。
忧忧愁情多自作，不于心头便无沁。
请君允我安膀依，待到雨住泪方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