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云望着天边云彩,便想起宋彩霞,也不知道如今她达成所愿,天天喝上麦乳精了没有。
宋锦绣从外头进来,见到姐姐呆呆地坐在那儿,将手里的小米粥递给江知屿,“我姐爱吃甜的,你帮她去弄点儿糖呗。”
等他离开,宋朝云回头道:“你倒是不见外。”
“嘿,”宋锦绣摸摸鼻子,说道:“江哥是自己人,使唤他干活没关系。”
江知屿刚出门,就看见李跃进靠在墙角,像做贼似的伸长着脑袋往里看,他一把拉开门,吓得李跃进一个哆嗦,“哥,你咋出来了?”
江知屿朝他招招手,等他过来,揪住他的耳朵问:“鬼鬼祟祟干啥?”
“哎哟,”李跃进求饶道:“疼,我爸问你啥时候把缝纫机送来,我这不是在等你吗?”
江知屿撒开手,看了一眼屋内,姐妹俩正在说着话,他收回目光,“你进去问她吧,那玩意儿可不便宜,也不晓得她用来干啥的。”
李跃进听了,点头道:“那我进去了,”说着,一溜烟跑了进去。
他的动静让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宋朝云见到他,一脸笑容道:“你来的正好,我找你有事哩。”
一个两个都有事,宋家咋这么多事哩?
李跃进撇撇嘴,也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走过去问:“宋大姐,先前不晓得你住院了,也没带点啥,你找我有啥事?”
宋朝云看出他的局促,指挥妹妹搬来椅子让他坐下,这才从内衣夹层里掏出五百块钱,“跃进啊,你做事可靠,姐想请你帮忙把这些钱送到周树林家去。”
说着,她看向妹妹,宋锦绣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口袋里剩下的钱全部掏出来,零零散散竟还有一百来块。
宋朝云把两叠钱放在一起,朝李跃进说:“有五百是立新嫂子做篮子的钱,剩下的,就当是我给她的辛苦费,要不是她,我早就被王永刚打死了。”
想到那天的惨况,宋朝云后怕极了,顿了顿才说:“你想办法让她一定要收着,这些钱我都还嫌少,让她别嫌弃。”
六百块钱巨款!在村里,一家人省吃俭用,一年到头说不定也挣不来这么些,宋朝云说给就给了,李跃进只感觉是烫手山芋,“你,你好了自己去给呗,我万一弄丢了咋办?我,我可不敢接!”
宋朝云掀开被子,露出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腿,“你看,我这样咋去嘛,快过年了,有了这些钱,他们也能买些东西。
你比锦绣大,做事稳重,肯定可以的,实在不行,就带着锦绣一块儿去,记得给我把她送回来。”
宋朝云有心让妹妹去周家看看,宋丽萍虽说做惯了老好人,可几十年来她完全不依靠别人,只靠自己养活了一大家子,妹妹若是在她身上能学到一丝半点,以后不被男人一拐就跑,那最好不过了。
李跃进哪里被这么重用过,连话也说不清了,想了想,挺起胸脯保证道:“成!我一定完成任务。”
他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数了一遍,又卷起来塞进袜子里,“那我现在就去,锦绣,走吧。”
宋锦绣站起来,顿在原地有些犹豫,她倒不是心疼这些钱,反正是姐姐自己赚的,给谁都可以,只要她愿意。
可是,一来一回得一天,宋长庆那边离不开人,还有章灵芝在外头盯着,万一冲进来惹得姐姐不能好好养病,那咋办?
不过,她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这六百块钱更重要,姐姐好不容易才赚来的,万一被人昧了,可没地儿说理去。
宋锦绣看向姐姐,说道:“那我去了,爸那边,你要是有精神,就去看看,没有就算了,就这么一天,应该也没啥问题。”
两人刚离开,医生就端着药盘进来了,宋朝云换完药,得到医生的同意,又借来一对拐杖,撑在腋窝底下往宋长庆那间病房去。
此时,他身上的管子已经拆除了个七七八八,监测的仪器也被卸下了,除了脸色蜡黄,面颊凹陷以外,看不出什么问题。
宋朝云走进去,就看见他正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离他一墙之隔就是宋长善的屋子。
他能听见章灵芝正在给小儿子嘘寒问暖,而宋长善因为各种事情发怒,一会儿是搪瓷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一会儿是宋长善叫嚷着要死了算了的声音。
无一例外,都是章灵芝压抑着的哭声,“幺儿啊,你要死了,让娘怎么办啊,我不得让人欺负死啊?干脆咱俩一起跳河算了!”
宋长庆不由想起这么些年来自己的付出,陈海燕嫁过来头几年,也不是没有过过好日子,那时,章灵芝对孙子还没有那么疯魔。
可自从生了一对女儿后,章灵芝就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为了让家里能安稳些,宋长庆一直劝说着让妻子算了,忍忍,不是什么大事。
对陈海燕的委屈,他视而不见。
直到生下宋锦绣,章灵芝彻底疯了,不让陈海燕浪费柴火,让她在月子里用溪水洗衣裳,让她将娘家送来的吃食都给小儿子。
这些,宋长庆都认了,谁叫这是他亲娘呢?
可此时,宋长庆才觉得彻底寒心,自己住院这么些天,章灵芝一次都没来看过,明明她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啊……
突然,传来一阵木门“嘎吱”的声音,紧接着是拐杖敲击在地上,有节奏的“咚咚”声。
宋长庆扭过头,就看见宋朝云抬起一条腿,两根拐杖慢慢往自己这边挪动。
他老脸一红,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只能将脑袋转过去,闭眼假寐起来。
宋朝云察觉到他的动作,也不再继续往前,看了一会儿,扭过身子就要离开。
“大妮儿……”宋长庆听到动静,连忙开口,许久没有跟人说过话,声音虚弱又沙哑。
看到宋朝云顿在原地,他眼角的泪水不住往下落,“是爹不好,爹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