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玲玉报名后的第二天,送她去医院且与宋露白见过两次面的赵路军也来报名了。
“一个地方的人能不能分到一处?”
别人报名都是先问到了那边会分配到什么工作、一年可以回几趟家等等重要的问题,这位男同志和别人的关注点倒是不相同。
负责人肯定的回答:“这是一定的,一个地方的基本能分到一个连队,咱们来招人,出发也都是组成以街道为单位编制的中队、小队,基本上不拆散,既照顾了邻里关系,也便于集中管理。你们要是结伴一起报名,不用害怕会被分开。”
来报名的人群还没散,肖艳喜滋滋的过来顶了顶宋露白的肩头,“快去,领工资了,这边我先看着。”
按了手印,宋露白领到了二十三块钱,以及少量的票据。
她上班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刚来的第三天其他人就领工资了,那时候没她啥事,忙活了一个月,可算是拿到了自己的报酬。
手里几张票据是最常见的肥皂票、盐票、煤油票和火柴票,还有一张烟票。
回到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打听她发到了什么票。
“有没有工业票?我可以用豆腐票换。”
宋露白摇头,干脆将所有票据都摊在桌上让人看。
那人多少有点一言难尽,这些票除了一张烟票面上好看点,别的票是真的普通到不值一提。
路过的赵磊摇头,“现在知道咱们这不好在哪了吧?”
好东西可都轮不到他们。
工业票虽然难得,但别的单位和集体不管咋样每月都会发点,街道办事处里想得工业票得靠运气。
买一辆自行车所需要的工业票要是在街道办的大家伙手里换,那是一辈子都攒不齐一辆自行车的。
“你这烟票是5包的量,你要不要,我用豆腐票给你换?”
宋露白摇头,“家里有人抽烟,今天发工资,我寻思着一会儿下了班就用掉去。”
最近林大海心情不好,家里的气氛虽然低沉,但宋露白觉得和林大海的关系莫名有所缓和,买几包烟回去给他算是聊表心意吧,就当是感谢他之前为自己说话。
到了下班的时间,宋露白和办公室里几个女同志结伴去了最近的百货商店。
这个点百货商店快关门了,里头虽然还有人,但人数不多了,毕竟稀罕东西都在早上高峰期卖的差不多了。
香烟这种消耗品和肉类这种全家人都吃、早早就能售完的不一样,货架上还摆着不少品类的香烟。
宋露白不知道什么烟好,但知道林大海经常抽的那种,要了三包林大海常抽的一毛二一包的圆球牌香烟,又买了两包三毛八一包的光荣牌香烟。
她哼着歌回到筒子楼进家门时,推门看到堂屋的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林书红的亲妹子林书燕正坐在板凳上斜眼瞪着刚进门的她,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看起来似乎哭过。
宋露白拉着脸问:“瞪我干啥,招你惹你了?还是犯红眼病了?”
比起过年时见到的林书燕,现在的林书燕明显胖了不少。
张翠向宋露白发射了闭嘴的眼神。
宋露白心想,恐怕这是又有啥要紧事发生了,不然她妈不会这样。
林书燕抱着臂起身,质问:“听说是你救了那个男的?”
宋露白一愣。
咋又扯李光明,这事不都翻篇了?现在又和她算的什么账?
她不耐,“你到底想说啥?”
林书燕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我哥家刚生的男娃没了,就因为吃不到奶,你说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书红之前来求过你们吧,你们是咋样做的?要不是你们冷血无情,会导致书红的儿子没亲妈喂奶活活饿死?要不是你多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说是不是你害的?你们母女没一个好东西!要不是你们…”
林书燕很激动,指着宋露白的鼻子骂,连带着张翠一起骂。
听到那个婴孩没了,宋露白很震惊。
她虽然没抱过那孩子一次,但在医院见过他不少回。
大多数时间那个小婴儿都是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睡觉,连哼哼都很小声。
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刘梅大出血,那孩子的身体好像也很弱。
他死了确实很意外,可她好像没做错任何事情吧?
他死了也不是她害的。
看着林书燕气盛愤恨的质问“你们现在都满意了吧?”的时候,宋露白也露出了尖锐愤怒的表情:
“跟我们到底有啥关系?要不是刘梅和她娘家人心黑,干那违法害人的事,公安会抓她?你有本事怨我们是因为我们好欺负吗?你咋不敢去找公安要人,你个怂货,你咋不去怪刘梅娘家人没把那孩子照顾好?你咋不怪自己没在刘梅被抓走后把孩子带回家养,你不是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正好一块喂啊?你怪我们,你怪的着吗?”
林书燕被怼的哑口无言。
知道刘梅出事被抓进去后,她确实动了把那孩子带回去一块养的念头,但婆家和她男人都不同意,拗不过只能作罢,想着刘家人以前对刘梅好,刘家剩下的女人应该也会对刘梅的孩子好。
谁成想不过半个来月那孩子就死了。
林书燕气的发狂,可又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
她举起手要打宋露白,被宋露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再狠狠一推。
林书燕踉跄着后退,宋露白继续逼近,“你咋不敢怪自己没把孩子抱回去养?你怪我怪的着吗?我该你们的?”
梦境里林书燕在她坟头前刻薄评价她时的嘴脸和她现在的模样重合了。
宋露白脾气也上来了,口不择言:“是刘梅活该,老天爷长了眼,就惩罚那做了坏事的人。”
“啪”
响亮的巴掌声震耳欲聋,对宋露白来说。
她看着打他的林大海,鼻腔中悄无声息流出了血,经过她的唇,从下巴上滑落。
耳朵里还在嗡鸣,林书燕的嘴一张一合,表情凶悍,可宋露白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她妈也到了近前,对着她说着什么,看表情,似乎也在责怪她。
直到重新听到外界嘈杂的声音,一切才回归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