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孟青山念及那头在此地出没的山君,心中忽生某种可能,遂止住二人跳过涧水之举。
“有何不妥?小郎!”脚步急顿,两人转头,目光望向孟青山,尚守疆开口询问。
孟青山沉默数秒,若有所思道:
“你二人搜索荫蔽地带时,留意察看周遭有无山君出没的痕迹,尤其是……其可能用以休憩、地上杂草极少的栖息之地。”
闻此,尚守疆讶异道:“小郎之意是——那头被你捕获的山君,其之所以出没于此间,可能是为守护一株千年人参。”
孟青山轻点颔首,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缓声道:
“戴老掌柜如此认为,我亦觉得,他此番推断,并非没有可能!”
“既有此寻觅特征,当可省却诸多时间与气力,稍后,小石头负责寻觅梗枝,我则于其周遭探寻那猛虎休憩之所。”
尚守疆爽朗言道,随即,只见他脚步轻移,纵身便跃至对岸。
小石头向前疾奔数步,抬脚奋力跃起,跨越两丈涧水,亦稳稳立于一处平地之上。
见二人已开始于另一侧寻觅千年人参,孟青山目光掠过眼前七人,沉思须臾后言道:
“大郎,进入密林后,我往深处寻找野山参的踪迹,你于外围沿此涧水一路搜寻。”
“若遇突发状况,高声疾呼,再想办法坚持些许时间,我即刻便会赶来救援。”
大郎憨笑应道:“小郎君无需过于忧心我的安危,寻常猛兽,决然不是我手中这杆生铁短枪之敌手。”
孟青山视线落在姚家女郎身上,笑着问道:
“你等六人是跟着我一起入密林寻参,还是跟着大郎在外围边寻参边打猎?又或者沿着涧水一路而下,狩猎那些在此间出没的大小野兽。”
姚家女郎左顾右盼,一时拿不定主意。
老薛四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说道:“郎君去哪,我等必誓死追随。”
朝阳郡主的这条命,等同于他们全家,甚至全族的性命。
“孟家弟弟,我还是跟着你一块走吧!我想看看你是如何寻找这千年人参的。”
姚家女郎很快便做出了决定,踱步走到孟青山身边,嘻嘻笑着拂了拂他头顶上的小揪揪。
孟青山已免疫她的傻里傻气,抬脚离开涧水边,向着一旁的密林走去。
幽静密林里,因两侧都是崇山峻岭,身临其中,竟听不到一丝北风呼啸的声音。
参天大树的树干和树枝上,覆盖着绿色苔藓。
树下,落叶堆积,朽木横陈,让人不禁生出凄凉和沧桑之感。
在这些厚重的枯叶底下,都是黑得发亮的沃土。
踏入这方人迹罕至的密林,仿佛走进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幽寂空间。
浓密的枝叶交织成一片阴冷的天幕,树顶上方的阳光,洒落在浓密枝叶上,透过点点缝隙,在腐朽的地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众人脚底踩在枯叶和朽木上面,发出略显沉闷的咯吱声。
孟青山锐利眼神,不断搜索四周,期盼能看到那十寸左右的褐色细枝。
密林里的阴森气息,让姚家女郎心生惧意。
她不由自主的贴近孟青山,与之形影相随。
孟青山脚步缓慢,搜索山参影踪的同时,不忘向姚家女郎传授行走原始森林的个人经验。
他抬起一根手指,向上指着,淡淡道:
“在咱们头顶上方,有着许多攀附大树而生的青藤,若是在其他季节,经过这种地方,需要打起万分精神。”
姚家女郎抬头,看着吊在头顶上方的那些枯藤,疑惑发问:
“为何要提防这些老藤?他们并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呀!”
孟青山耐心解释道:“在春、夏、秋时节,原始森林里会有无数毒蛇和巨蟒出没。”
“原始森林里的诸多毒蛇,喜欢缠绕在这些青藤上面,与之浑然一体,让人难以分辨。”
“藤下若有猎物经过,它们便会骤然窜下,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还有那些巨大的森蚺,最喜欢把整条蛇身盘在大树上,或在上面休息,或在等待猎物路过。”
姚家女郎听到这番话语,身上瞬间爆起鸡皮疙瘩。
她揉着双臂,仰起头,目光惊惧的看着从树上吊垂而下的这些枯藤,将之想象成一条条青色毒蛇,随即便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孟青山继续深入密林,微微垂首,目光如炬,四处探寻。
他一边寻觅着山参梗枝,一边向姚家女郎传授经验。
“此时正值严寒之际,树上与枯藤上鲜有毒蛇现身,除非是饿得发疯的森蚺,才会有可能盘踞在树枝上,半眠半醒地等待觅食之机。”
“在这种冷冽寒冬里,还有一种凶狠猛兽,其尤为喜欢爬上大树,居高临下地静候猎物现身。”
姚家女郎面色略显苍白,显然被孟青山所言惊吓得不轻。
她左顾右盼,神色紧张地问道:“何种猛兽喜好盘踞于树上,静待猎物们经过?”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众人头顶忽地掀起一股劲风,一道迅如疾风的黑影自树上俯冲而下,径直朝队伍中身形最为瘦小的孟青山猛扑过去。
姚家女郎紧挨孟青山,遭此牵连,须臾间也落入了有可能被袭杀的范围。
“郎君当心!”
三人身后,老薛和老章反应迅捷,目光须臾间便锁定了这只黑黄斑点、凶悍至极的掠食者。
老薛修长的手指自腰间急速掠过,紧接着扬臂一挥。
一枚薄如蝉翼、闪烁着慑人寒光的暗器自指端激射而出,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嗖”声。
与此同时,老章手中那杆大枪霎间脱手而出。
大枪发出呜呜呜的风雷之声,挟着老章手臂贯注的那股磅礴之力,仿若能洞穿时空,径直刺向自天而降的掠食者。
即便二人反应迅疾,手中动作凌厉,也难以企及孟青山那漫不经心的信手一击。
他手提梅花枪的手臂,仅是微微一动,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虚影,如电似幻,于空中一闪即逝。
只闻";嘭";的一声,伴随着濒死的惨嚎。
一头斑斓的金钱豹被梅花枪扫中,身躯重重地砸在参天大树上,继而缓缓滑落,瘫倒在厚厚的枯叶之上。
老薛的暗器,划过空气,不知去向何方,杳无踪迹。
老章的大枪,撕裂长空,直直地钉入了前方的一棵大树。
孟青山仰头,淡然瞥了一眼呆立当场、一脸懵逼的姚家女郎,目光随即落于那头毫无生气的金钱豹身上。
“喏……瞧见这东西了吗?这就是我刚才与你所言的攀树能手,丛林顶级掠食者——山豹!”
姚家女郎回过神来,面色惨白,手脚微颤,紧紧攥着手中那把弓弩,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孟青山视线移向她那扣着弓弩悬刃、微微颤动的食指,眼皮不禁微微跳动。
这东西若是不慎";走火";,那闪烁着寒光的利箭从弩机激射而出,定然能将人射个透心凉。
“你不必过于紧张,身体放轻松些,将手指从弩机悬刃上移开,跟紧我,定能保你安然无恙!”
孟青山轻拍她的手背,淡然宽慰道。
“谁紧张了?我不过是一时未及反应罢了!区区小花豹,本郎君岂会放在眼中。”
姚家女郎手持弓弩,踮着脚尖,一步步靠近金钱豹。
“郎君切不可掉以轻心,谨防此花豹尚未断气,仍有垂死挣扎之力。”
丫鬟红稚与姚家女郎如出一辙,手持弓弩抢先一步立于自家小姐身前,眼神凌厉,谨慎地走向躺在地上的金钱豹。
手中弓弩的望山瞄准金钱豹头颅,主仆二人如泄愤般,狠狠踹了几脚这头瞬间毙命的丛林猛兽。
孟青山目光扫过老薛等四名护卫,朝着金钱豹的方向微微颔首。
“这金钱豹身上并无伤痕,其皮毛可换些银两,烦请哪位老哥替我带走。”
雷护卫赶忙奔了过去,毫不费力抓起地上的金钱豹,将其放入身后的大背篓中。
姚家女郎抬头仰望如华盖般的树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快步走到孟青山身旁,依旧紧紧挨着他。
“孟家弟弟,你年仅八岁,为何懂得如此众多的狩猎技巧?”
姚家女郎美眸凝视着孟青山,满脸疑惑。
众人侧耳倾听,皆欲知晓其中缘由。
孟青山微微一笑,淡淡道:“父亲在世时,每次从深山狩猎归来,都会抱着我讲述一些丛林经历。”
“那时,我虽年幼懵懂,却不影响我铭记于心。”
他抬头看了一眼姚家女郎,嘴角泛起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接着说道:
“祖母曾言,我自幼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众人闻此答案,皆沉默不语。
过目成诵,过耳不忘?你有此等能耐,何不赴科举取状元。
八岁稚子气势惊人,一身武功堪比宗师,这岂是聪慧所能成就?
老薛等人暗自摇头,与孟小郎君相较,彼等众人,三十载岁月似皆虚度,活在鸡犬身上。
经历这有惊无险一幕,众人亦不复先前之随意,目光频频搜索周遭,以防再遭突袭。
久寻无果,孟青山遂改方向,避过丛丛灌木,循涧水之流向,向下而行。
失去红花绿叶这个明显特征,欲于茫茫密林觅得一株褐色梗枝,何其难也!
在这鸿沟密林搜索了一个时辰,唯见一片长势极佳的三七,打了一头猎豹,除此之外,一行人没有半点收获。
孟青山深深叹息,抬头望天。
正午之阳光,透过繁叶,斜斜照于其面。
“时已至正午,先出去与他们汇合,歇息片刻,烤几个包子吃。”
“待用过午食,你们便蹲守在涧水边,猎几只野鹿回去打打牙祭。”
孟青山看着眼前这片山七地,在附近一参天大树上刻下十字记号,举步向涧水方向行去。
一路走走停停,倍感无趣的姚家女郎闻得此言,面现喜色,紧随其后,心情雀跃的出了密林。
一行人至涧水边,孟青山寻得一处小块空地,沉声道:
“薛老哥,你们在四周找些枯枝生火,待篝火燃起,大哥他们自会寻来。”
有孟青山在,朝阳郡主定然安然无恙,老薛等人毫无二话,四散而去,背负篓筐拾柴去了。
山间气温很低,姚家女郎主仆二人只在涧水边匆匆洗了个手,原地站了十分钟,便觉得寒气浸骨。
她抻了个腰,原地做了几个跳跃动作,活动冻得有些僵硬的双腿,缓解萦绕在身上的那股寒意。
“孟家弟弟,等会我们躲在哪里守候猎物出现?”
孟青山解下小背篓,望望涧水两头,遥指不远处那堆乱石。
“爬上那块最大的岩石,拿着弓弩,坐在上面耐心等待猎物出现即可。”
“潜伏在那里时,切不可喧哗,不可生火烤暖。”
姚家女郎面带笑容,表情谦虚,细细向孟青山请教了一些狩猎技巧。
孟青山自然不会藏私,耐心教导,再次叮嘱她将手中弓弩望山朝下,切记不可对准同行之人。
老薛四人很快便背着柴火抵达集结地,开始搭建柴堆并生火。
孟青山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枯枝中的树绒,未几,火势渐旺,易燃的干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升腾起一股青烟。
姚家女郎目光扫视涧水两端,捂着肚子言道:
“孟家弟弟,哥哥肚子有些饿了,肉包子在谁的背篓之中?现今篝火既起,他们缘何还未赶来!”
孟青山趋近火堆,伸出小手掌,烘烤着炽热火苗,言道:
“肉包应该在大哥的背篓里,你若实在饥饿难耐,可以唤薛老哥他们顺涧水而下,先猎取几只野兔烤食。”
姚家女郎低头沉思,须臾后,下令道:
“老薛,你携一名护卫往上游行进,若遇野兽,便捕杀几只带回,若遇尚将军,便随他一同折返。”
“老章,你携一名护卫往下游行进,除了狩猎,还需寻回尚将军他们。”
“喏……”老薛等人躬身施礼,领命而去。
凛冽的北风从涧水一侧的山岭上呼啸而来,吹得篝火前的几人发丝飞扬。
远处,蓦地传来阵阵若有似无的猛兽嚎叫声。
孟青山眼神一凝,侧耳细听。
这嚎叫……孟青山再熟悉不过,极似凶残暴戾之棕熊发出的怒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