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未,四人一骡来到城门下。
挂着腰刀的尚老二站在城门前,被寒冷北风吹得起了褶子的粗犷脸颊,透出一丝笑意。
隔着老远,他便看到了官道上的孟青山一行人。
行至城门,尚老二哈哈大笑道:“小郎君,昨日又猎得几头野猪?昨夜我家大哥还念叨着你呢!”
孟青山朝他拱了拱手,淡淡笑道:“今日只拉来一头野猪,家中倒是还有一头黑熊和一头羚牛。”
尚老二乍听此言,脸色大喜,急忙把孟青山拉到一旁。
“小郎君,这熊和羚牛做甚留在家中?黑熊可卖给大户人家,值不少银子呢!”
“还有那羚牛,可是稀罕之物,少有人猎得,若放在我兄长那售卖,所得银两绝对皆大欢喜。”
孟青山无可奈何道:“初时我也是这般打算,奈何这两物已被贵人看中且预定,小弟实在无力拒绝。”
尚老二手握刀柄,眼中凶光一闪:
“可是有人强买小郎君猎物?告诉哥哥,何人吃了豹子胆,哥哥自会去收拾于他。”
孟青山瞥了他一眼,强忍笑意道:“靖北侯府,姚家小姐!”
闻言,尚老二怔怔发呆,片刻后,他讪讪笑道:“小郎君可是在说笑?宁远县城这鸟不拉屎之地,侯府千金小姐怎会到此处游玩。”
孟青山耐心把昨日那番经历和他讲述一遍,最后摊摊手道:“事情经过便是如此,下次若是再猎得好货,不待你说,我自会拉给尚家大哥。”
尚老二咂咂嘴,叹道:“那羚牛的滋味,我活了这么些年,就只吃过一回,好吃……若是用来打锅子,那滋味,美不胜收!”
孟青山看着他一脸陶醉的样子,暗道这五大三粗的豪迈汉子,竟然也是一个吃货。
垂眸想了想,貌似破晓那些战将,有一个算一个,也全是不折不扣的吃货。
特别是山魈和腾蛇,这两货,一个是他麾下第一杀神,一个是智勇双全的暗部鹰主,皆是无肉不欢之人。
如此,他便释然了。
孟青山问道:“二哥,宁远城里,可是有靖北侯家亲戚在此居住?近日可有哪家要办宴席?”
尚老二侧头想了想,皱眉道:“这宁远县城里,应该没有侯爷亲戚,若是有,此等人家,院子门槛怕是早被人踏破了。”
“说到酒席,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咱们刚上任不久的县太爷,他家小女明日及茾,对了,听闻县令夫人生辰与自家女儿同在一日。”
说到这里,两人心里便有了数。
两年前,前任县太爷因猎虎事件,惨遭罢官,新来这位县令,据说是神都世家旁系子弟。
闲聊几句后,孟青山一行人道别尚老二,向城里去了。
宽敞的街道上,行人依旧稀少,很有些萧瑟苍凉的感觉。
孟青山从怀里掏出钱袋,拿出一碇二十两的银子,想了想,又放了进去,最后拿出一张百两银票,把它交给丑丫头。
叮嘱道:“你俩先去书局,买完书籍和笔墨纸砚后,就去布庄,多买两匹好布,吃穿这些钱不能省,到时,我自会去布庄寻你们。”
丑丫头接过银票,小心谨慎的贴身藏好,遂说道:“小郎君且放心,奴婢和霜儿出了书局,便去布庄等候小郎君。”
孟青山挥挥手,打发了两个丫鬟。
小石头看到小伙伴轻易就把百两银票交给丫鬟,忧心说道:“小山,那可是一百两银子,万一这两丫鬟……”
孟青山打断他的话,沉声道:
“哪有什么万一,是怕她们跑了还是怕被人抢了?当逃奴也得有本事,若是被人抢了,那可正好,到时这一百两可就不止一百两了!”
到时候,谁洗劫谁还不一定呢!
只不过这县城治安尚可,被抢的概率不大,孟青山反抢别人的打算,怕是会落空。
小石头又操心道:“就买一些书籍笔墨,还有些许布匹,那也用不着给一百两银票呀!小山,你知道百两纹银能买多少东西吗?”
继而他又小声嘀咕道:“我们卖一头大野猪,也不过赚几两碎银,可就这几两碎银,以前我家都难拿得出。”
孟青山自顾自走着,没心思搭理他这个守财奴。
不管是在哪个朝代,读书都是件很费钱的事,特别是在古代,若是要买齐丑丫头嘴里说的那些东西,怕是得花上几十两银子。
天气越来越冷了,是那种干冷干冷的感觉。
若是空气中没有水分,气温再低,这天上也不会落下雪花。
孟青山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暗道等会儿卖完药材,该去粮铺再买一些粮食。
要是大旱不止,粮荒加剧,各种粮食价格必会大涨,到时候,也不知道会苦了多少北境百姓。
走进繁华闹市,路过烟火人间,两人一车来到了尚守疆的肉摊。
肉摊前,尚家大郎正在给人称肉,案板上,只剩下几块颜色深红的后腿肉,这应该昨日卖剩的。
看到孟青山和小石头和他们身后的骡车,尚大郎满脸带笑,高兴不已。
他匆匆收了几个铜板,快步走到孟青山跟前,露出满满一口白牙:“小郎,今日拉来几头野猪?我进院喊爹爹出来!”
孟青山摆摆手道:“今日只拉来一头野猪,你先把它卸下驴车,过两日我再拉些猎物过来,到时一起结算便可。”
话音未落,尚守疆已从肉摊后面的院门里走出。
“小郎君,这又是在赶时间吗?我还想邀你进屋坐坐呢!”
孟青山朝他拱了拱手,开口道:“下次吧!我等会还要去药铺一趟,尚大哥,你先忙!”
尚守疆哈哈笑道:“那便下次吧!下次留小郎君在此用饭,我家婆娘做那狮子头,味道极好!”
尚大郎已经把野猪卸在地上,嘴里称奇道:“爹爹,这头野猪怕是有三百多斤,伤口又是在颈上,体内血液应是当场便被放尽。”
尚守疆目光看向野猪伤口,眼神一凝,问道:“小郎君,这可是铁枪所刺?看这伤口,应该是北境骑兵所用的单钩枪所致。”
孟青山无奈的笑笑,又把昨天的经历和尚家老大说了一遍。
最后,孟青山心里一动,目光有些灼热道:“尚大哥,你既然对兵器构造如此熟悉,那手上有没有沉重的铁棍或铁枪?”
尚守疆闻言,也不多说,拉着他便往院门里去。
尚家兄弟居住的这座房屋,院子并不是很大,但却很是干净整洁,地面铺着大青石条,极像一个练武场。
吸引孟青山目光的,是院子里那两排武器架。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爪,拐子流星。
在这两排武器架里,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
尚守疆走到武器架前,抽出一杆通体乌黑,长度约一米七的短枪。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这杆短枪,怀念道:
“此乃家父在我七岁生辰时,特意托名匠锻造的梅花枪,此枪通体由天外寒铁所铸,其重六十八斤。”
他手握枪头下端,用力一拧,把锋利枪头取下,继续说道:
“此为柳叶枪头,因形似柳叶而得名,绝美而锋利。”
尚守疆把枪头重新装上,端详片刻后,把枪递给孟青山。
“我两兄弟家中,大郎练锤,二郎三郎读书耍剑,此枪已在此蒙尘许久,今日我便将它赠与小郎君,望小郎君莫要推辞。”
孟青山接过梅花枪,小手紧握着这柄黑枪,手感极为舒适。
手腕微动,小豆丁挽了个枪花,空气发出呜呜震动声。
颠了颠这枪的重量,虽然比前世那根钨钢霸王枪差上许多,但自己如今这副小身板,用此枪却正是合适。
孟青山脸上不由透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尚守疆看在眼里,不禁哈哈大笑。
小郎君年纪尚小,却已气势如虹,威压如山,仿若潜渊之龙,他日必能一飞冲天,直上云霄。
曾经的北境第一将门——宁远尚家,如今已是落寞不堪。
他这个昔日雷字军团陷阵营的将主,如今也已沦落到靠卖肉为生的田地。
若是再无崛起契机,尚家势必会如那风中残烛,一蹶不振,彻底沦为市井人家。
但有一日能得小郎君关照,大郎,二郎,三郎前程无忧,尚氏一族亦可顺势而起,重振门楣。
孟青山持枪而立,神色凛然道:“长者赐不可辞,他日兄长若有求,青山必全力以赴!”
青山一诺,五岳皆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