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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顾青做东,在东风客栈的酒肆点了一大桌菜,犒劳花南天与同行的两名侍卫。

“这几天日夜奔波,辛苦各位了。”顾青举杯致意。

侍卫与顾青相处日久,知道她不讲虚礼,当下举杯回敬。

他们已知凤泽平安抵达原城,心中卸去一块大石,神情愈发松快。

顾青由得他们喝酒,给花南天倒了杯茶,“今日险些误会小花大夫,还请勿怪。”

花南天身上所携的那股气味虽然极淡,但她曾在山中密室闻过许久,对此印象极为深刻。

刚闻到时,她差些以为当日衣物上所沾的药物出自花南天之手,但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可能。

凤泽待花南天信任有加,花南天若是要加害于他,大可使用别的法子,犯不着如此迂回。

何况小六又在一旁为花南天打圆场,顾青稍一转念便明白过来,他们必是有事瞒她。

而会下这种命令的,除了凤泽,别无他想。

花南天接了茶,没多说什么,只道:“无妨。”

他本就认为凤泽瞒着顾青是多此一举,便是让她知道他伤得严重又如何?这位王妃又不是个胆小的性子。

顾青用了些酒菜,靠在栏边欣赏庭中舞乐。

北地的舞姬不似京城的婉约之风,她们身段高挑,舞姿矫健,一段红绡握在手中,犹如利剑一般挥斥捭阖,折转风流。

场中伴舞的琵琶声如昆山玉碎,江河奔流,浩浩荡荡,穿云裂石。

一曲舞罢,满场喝彩。

顾青看得开心,她叫来小二,扔下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只道是赏给舞者与琵琶手的。

她出手阔绰,小二不识她的身份,当下笑道:“谢贵人打赏。贵人可还想听些别的?我店可加送一支琵琶曲,聊表谢意。”

顾青失笑,“那店中可有拿手曲目推荐?”

小二仔细打量这桌四人,见他们皆非本地装束,言谈举止颇为爽快,这才开口:“贵人若是头回来原城,不妨听一曲《雄关行》,这曲子别处没有,是咱们原城自己的琵琶手所创。”

顾青被他勾起兴致,点点头,“那就来上一曲。”

小二兴冲冲下了楼,高喝一声,“二楼甲字七号桌贵人赏银两百两!谢赏!”

一时庭中的舞姬与琵琶手都转向顾青这方躬身致谢。

酒肆中的食客有那身家不菲的,也纷纷被激起豪性,一个接一个地将小二叫去给赏。

顾青见状,忍俊不禁。

想来今晚店里光是接赏钱,就能赚得不少。

一旁的侍卫放下酒杯,兴致勃勃,“《雄关行》我知道,讲的北军。”

顾青微讶。

这名侍卫三十出头,跟凤泽来过好几趟原城,他四下望了眼,压低声音,“其实是写给咱们殿下的。”

凤泽当年封王后,便接了西北封地,原城属于封地治下,它地处边关,凤泽有许多时候都在这边练兵。

顾青坐回桌旁,“说来听听。”

楼下一声裂帛弦音,犹如刀剑出鞘,琵琶再度奏响。

一曲《雄关行》,慷慨激昂。

伴着乐声铮铮,侍卫给顾青几人讲起他们不曾听过的往事。

旭日山川,铁骑横刀——

对于顾青而言,那是她不熟悉的北军,还有……她不熟悉的凤泽。

这一晚,东风客栈的酒肆格外热闹。

直到顾青走上回客房的飞廊,仍能听到身后语笑喧阗,鼓乐铿锵。

她站在空旷的长廊上仰首望天,墨蓝的天际星罗棋布,一道银河横空跨过,点点繁星如沙粒一般连绵不绝。

边关的天与京城不同,它带着雄浑的气势,笼罩四野,一往无前。

顾青独自站在风中,散去些许酒意,这才转身回屋。

她来到自己门前,正要推门,手下却是一顿。

她的房中灯火隐隐。

顾青迟疑了一下,推开房门。

房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张软榻,设在窗边,榻旁有烛,凤泽倚在榻上,正就着烛光看书。

顾青停住脚步,看了看他仅着里衣的装扮,开口:“殿下为何在这里?”

“不在这里,我该去哪儿?”凤泽反问。

顾青慢慢踱入屋中,“这里是殿下的客栈,客栈的房间很多,即便前院没有,后院的厢房也是够的。”

凤泽淡淡一笑,“我伤势未愈,可否容我在此待上几日?”

顾青睨他一眼,“我不会伺候人,恐怕照顾不好殿下。”

凤泽丢开手中书卷,语气平静,“无需你来伺候。”

顾青转开眼。

她去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壶里的水温热,泛着花蜜的清香,显然是有人提前为她备上的。

“听说你今晚在酒肆大出风头,”凤泽道,“人人都说来了一个挥金如土的豪客。”

顾青呛咳一声,匆匆咽下嘴里的蜜水。

她擦擦嘴角,“豪客有很多,我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这话不是作假,自她给过赏银以后,酒肆中就掀起一阵打赏的热潮,在她离开那会儿,庭中歌舞始终未歇。

“你倒是大方,”凤泽似笑非笑,“也不怕累坏了那些舞姬。”

顾青放下水杯,笑意浅浅,“殿下若是心疼,不如亲自前去照料。”

凤泽看着她被水光润泽过的唇瓣,眼神微暗,“店里的梨花白好喝吗?”

顾青认真想了想,“比起倦归楼的瑶光差了些,味道有点辣。”

“那你还喝了两杯?”他记得她连瑶光也只喝了一杯,不过当时有他在,便是她想多喝也没 用。

顾青忽地一笑,“前些日子在秦州的时候,刘婉和刘义拦着不让我喝酒,他们说是师统领交代的。”

她挑眉看向凤泽,“殿下是不喜我饮酒么?”

许是酒意涌上,她眼角染了一抹红晕,像雪里含苞待放的红梅,一双清亮的眸子泛着柔光。

凤泽坐在榻上未动。

“酒多伤身,”他嗓音幽沉,“你若想喝,等我伤好了陪你。”

顾青没说话。

她盯着他,安静地看了一阵。

“殿下是好人。”她浮起一个真心的笑容。

凤泽微微凝眉,这话她不止一次对他说过。

可他对着她的时候,并不想做一个好人。

顾青起身,慢慢走到凤泽面前。

她的眼神如窗外的夜色,清冽沉静。

“若我自私懦弱,贪婪成性,反复无常,殿下还愿意与我做夫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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