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那女子醒了过来。
她刚一醒转就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固定住，动弹不得。
“别急。”一个女声从耳边传来。
她侧过头，就见身旁坐了一个年轻的青衣女子，正含笑望着她。
“是我救了你，我叫顾青，你叫什么名字？”顾青柔声问。
女子并未答话。
她转眼打量四周，目光滑过顾青身后的篝火，以及篝火旁忽明忽暗的人影。
“他们是我的同伴，”顾青看出她的疑虑，“是我们一起救的你。”
女子嘴唇微动，她的声音柔婉中带着一丝暗哑，像一只受伤的百灵。
她说的是：“我竟然没死。”
顾青偏了偏头，“那么现在可以说你的名字了吗？”
女子看向她，双眸微垂，“我叫忘忧。”
顾青盯着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颊，“你打算去哪儿？”
名为忘忧的女子倏然抬眼，秋水般的双眸探向她，“你不打听我的来历？”
顾青拂了拂鬓角的碎发，“便是你说了，我也无暇分辨真假。我只想问一句，把你伤得这么重的人，他们还活着吗？”
忘忧愣了下，“应当……死了。”
“你杀的？”顾青又问。
忘忧闭上眼睛。
她沉默半晌，似乎歇了口气方道：“若你觉得我很危险，就不必管我。”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倨傲，偏嗓音又极柔美轻婉，听着非但让人无法生气，反而觉出一丝嗔怨。
顾青以手支颔，笑了笑，“美人薄怒，我见犹怜。”
身后的花南天见女子醒了，正走过来准备查看究竟，听了这话，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一动，就听顾青又说：“可惜我不是男人，眼下也没有太多时间，你只需要告诉我，要不要跟我们走？”
忘忧睁眼，“你们去哪儿？”
“原城。”顾青道。
忘忧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要多久？”
顾青如实道：“快马两日。但以你现在的状况，恐怕伤口会裂开，一旦失血严重，后果谁也不敢保证。”
“我去。”忘忧断然道，“你带我去，我会还你恩情。”
“你带上她，别说两日，便是一日她也撑不过去。”花南天插进话来，随即被忘忧嗔怒地看了眼。
花南天怫然不悦，“你若不想活，就别浪费我的药。”
顾青不动声色挡住他，对忘忧道：“恕我直言，你身无长物，头上的金环也买不了一条命，你打算拿什么报恩？”
忘忧不假思索：“拿我。”
顾青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卖身给我。再说，你有什么长处，我为什么要收你？”
忘忧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如同被欺负了一般，显得楚楚可怜。
顾青叹了口气，问花南天：“人是你救的，你怎么说？”
花南天眼神阴郁，“是你找的麻烦。”
顾青无声笑起。
她瞳色纯澈，如月光一般清朗。
她看着忘忧道：“你这条命我收了。如果你活着到原城，我就是你的主人，如果你死在半道上，我就给你建坟。”
忘忧默然片刻，正眼看向她。
“是，主人。”
浩瀚苍原上，疾风烈烈。
一座雄浑城池屹立在广袤的北地边境。
原城。
自大昱开国时起，就镇守边关的城池。
厚重的城墙巍然耸立，坚不可摧。
落日照在城头，黑底红边的大旗迎风招展，映目争辉。
一早便到达的侍卫等在城门口，与他一同等候的是许久不见的小六。
顾青为了不让忘忧的伤势恶化，特地派一名侍卫先行，到东风客栈等候凤泽所说的联络人。
她和花南天则与另一名侍卫带着忘忧慢行在后。
见到小六，顾青心中一喜，纵马上前。
“殿下到了？”
小六摇头。
顾青的笑容隐了下去。
她这番慢行并未等来凤泽等人，原想着会不会因为不同道才没遇上，如今看来，却是他们迟迟没有赶到。
小六替顾青牵住马绳，“先进城再说。”
“我还带了一个人，她没有路引。”顾青道。
“我知道。”小六已从侍卫那里得知了来龙去脉，“已经打过招呼了。”
说完就带着他们入了城。
东风客栈就在城东大街上，三层高的木楼，前面是酒肆，后面是客房，前后以飞廊相连。
顾青瞧这客栈酒肆的布局似曾相识，随口问了句，却听小六道：“倦归楼和这家店都是殿下的。”
顾青这才恍然，难怪那次在京城倦归楼，明明已经没有空位，凤泽只与掌柜说了几句话就带她上了雅间，原来那竟是他自家产业。
她总以为自己有不少事瞒着凤泽，现在看来他瞒着她的也不少。
众人住进东风客栈各自安顿。
花南天去给忘忧治伤，顾青找到小六，还未开口，就听小六道：“今早一接到消息，我们就派了人去接应殿下，王妃不要太担心。”
顾青略微沉吟，“北军可有严查边境？”
如果袭击于落的北狄人发现行踪暴露，那么他们离开的时候，很可能不会走正道。
小六点头，“已经通知北军的将领，他们会加派人手在边境巡防。”
“我带回的那位女子名叫忘忧，我怀疑她也来自关外。”顾青道。
小六正色，“何以见得？”
“关内虽也有穿胡服的习惯，但她束发的金环内侧刻着北狄文字，胡服的样式也非关内常见。”顾青早就检查过忘忧所带之物，“她被人追杀至此，出现的时间又与榆树村那伙人相差无几，这或许不只是巧合。”
“王妃收留她是想从她那里探听消息？”小六会意，“我这就派人盯着她。”
“她很机警，”顾青叮咛，“对自己也能狠得下心。”
“放心吧，”小六自得地笑笑，“我们盯人从没有失手过。”
顾青也笑了下，“她如今伤势严重，便是下地也有些吃力，一两日内倒是无妨。但我看她的目标好像正是原城，只不知她是要到这里与人会合，还是另有所图。”
“只要她进了东风客栈，就别想轻易走掉。”小六胸有成竹。
“那就有劳你们了。”顾青起身，“若是有殿下的消息……”
“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王妃！”小六迅速接话。
顾青怔了怔，莞尔一笑，“嗯。”
小六目送她离开，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抓抓头，脸上突然露出懊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