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击着邱予初的内心,催促着她快步奔跑。
到了书斋门口,瞬间傻眼。常遇青带着学子们整整齐齐地站在院中。
邱予初抿了抿唇,有些赧然,甚至忘了行礼。
常遇青略微摇头,漠然开口,“还不站到后面去,今日皇上亲自考校……”
“是!”邱予初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队伍后面。
乐川招呼她过去,邱予初点点头走到他身侧站好,整理思绪不再多想。
不多时,正厅外传来一阵骚动,学子们扬头张望。
“肃静!皇上驾到”陈立尖利的声音格外刺耳。
常遇青笔直站立,双手置于胸前作揖礼,“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高呼。
皇帝伸手虚扶常遇青,“爱卿平身!朕来看看他们学得如何?”
“请陛下上坐!”常遇青摆手示意。
皇上略微点头,:“你们也起来吧!”
学子们自动分站两边,邱予初微微低头,尽量收敛气息。没人告诉她父皇要来啊,早知道就该告假不来了。
“启禀皇上,这月所学内容是十五卷到二十二卷,请皇上考校。”
常遇青将《文理大全》和学子名册交给陈立,待他呈给皇上。
皇上接过书,翻开浏览起来。
邱予初偷偷瞧了瞧其他人,有人昂首以盼,有人深埋脑袋,果然人类的悲喜各不相通。
皇上指了名册上的一处,随即交给公公。
陈立看清后,高声喊道,“谢睿廷出列。”
邱予初仿佛听到一阵表示庆幸的呼气声。
谢睿廷战战兢兢走到中间,恭顺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抬眼道:“背诵十七卷《孟子三章》”
谢睿廷暗松一口气,好在认真背过。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词句清晰,抑扬顿挫。
皇上频频点头,待谢睿廷背完,再问,“见解何如?且说来听听。”
谢睿廷再次拱手,娓娓道来,“第一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再者……”
“再者就是……”谢睿廷小心地凝望皇上一眼。
“再者什么?但说无妨”皇上不甚在意。
“再者就是施行仁政……方能如鱼得水,河山永固。”谢睿廷咬咬牙,终是说出心中所想!
“大胆,竟敢妄议朝政!”陈立往前跨半步,呵斥道,尔后转身紧盯着皇上的脸色,不敢怠慢。
皇上挥手示意他退下,面上一派轻松,“无妨,善言直谏是好事。”
“对,施行仁政方能得天时、地利、人和,江山永固,君民共荣。”
皇上前身微倾,虚眯双眼,追问,“这是为君之道,那为臣之道何如?”
谢睿廷没料到皇上有此一问,抬眼凝视上座的君主,龙威燕颔,浩气凛然,此刻正审视着下首的他。
遂星眸圆开,目光闪烁,掷地有声,“自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句一出,满室寂然,振聋发聩,发人深省。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皇上纵声大笑,转瞬收敛,肃穆告诫,“望尔镌骨铭心!”
谢睿廷目光灼灼,坚毅如剑,“草民自当铭肌镂骨,永志不忘!”
皇上惬意一笑,转向常遇青,赞誉道,“爱卿真是教导有方!今日考校朕很满意。”
常遇青丝毫不贪功,“这是睿廷心之所向,并非微臣指路。”
“你呀!不愧为万世师表!”皇上大袖一挥,往外走。
邱予初心中无比慰藉,她的父皇,邱宸逸,元安国第二位皇帝,三十四岁登基。延续前朝遗风,励精图治、安富恤穷,从善如流、虚怀若谷,如今政通人和、人寿年丰,四海之内,莫不敬仰。
有君如此,已是万民之幸!何苦再去执着他的为父之道?
邱予初眼前浮起雾气,胸中终云开雾释,处之泰然。
皇帝迈步向前,突感异样的目光,在邱予初前面的学子旁驻足停下,注视半晌,试探开口,“小十?”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错愕,只有站在首排的江慕之垂眼未动,心下了然。
邱予初喉间一滑,捋了捋衣襟,侧身出列,俯身拜下,“参见父皇。”
乐川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小十,你在这儿干什么?”皇上眼里满是讶然之色,上下打量着邱予初,此时她一身男装、却仪态万方,英气十足。
邱予初蹙眉,不知如何开口。
“这?”常遇青反应不及,询问道,“等等,陛下,您说她是十公主?”
“如假包换,她确实是朕的十公主。只是她为何会在此?”皇上疑惑不解。
“启禀皇上,数月前,臣不慎把书卷掉入寒潭,是此女不顾天寒地冻,毅然跳进水中,捡起书卷,臣深受感动。”
“尔后在与其交谈中,微臣发现此女聪慧灵透,求思若渴且足履实地,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就私自做主让她在此旁听。还想着面见皇上时求个恩典,能允她参加入太学的考试。”
常遇青自嘲地笑了:“只是没想到竟是十公主,想来还是微臣多虑了。”说着向邱予初施了一礼。
“万万使不得,是予初未公开自己的名讳,怎能责怪先生呢?况且予初早在闺间就听闻先生盛名,想着能得先生指点一二,必定受用无穷,如今还要叩谢先生玉成才是。”
邱予初拱手虚扶,恭顺深拜。
“哦?没想到朕的十公主竟然能得爱卿垂眼,那就允了你所说。”皇上神色愉悦,满面春风,左手扶起邱予初,右手搭在她肩上。
“你可得跟着常爱卿勤学苦练、孜孜不倦啊!”
邱予初眉眼含笑:“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顺利通过考试,真正进入太学求是!”
常遇青随皇上出了院门,正厅的气氛变得很是微妙。
乐川小心翼翼地看向邱予初,张了张嘴最后并未开口。
邱予初赧然一笑。
“没想到真是十公主!”有学子感叹道。
有人补充道,“她可是第一个到太学旁听的女子!”
“我说怎么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旁听生!原来是公主啊!”有人不掩好奇之心。
“行了,能入太学旁听也是得先生准许,并不是靠着身份,何必这副吃味模样。”江慕之听不下去了,开口反驳。
一直站在边缘的崔羡更是听得真切,眉头微皱,转身瞧了他们几眼,挥手张罗着他们离开,”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是抓紧得温书才是,莫要多嘴。”
“对哦,先去温书要紧。”学子们三五成群去了书斋。
崔羡眸子轻抬,目光在邱予初、江慕之逡巡,片刻后,似笑非笑,转身走了。
江慕之有些莫名,踱步到邱予初身边,低声问道,“余……十公主,那个……?”
“你想说什么?”邱予初纤眉一挑。
“原来你是这样进太学旁听的啊?”江慕之轻点鼻尖。
“嗯!”
“先生说你跳进寒潭捡拾书卷,是后院的寒潭吗?”
邱予初斜眼疑惑,“对啊!怎么了?”
江慕之默然,扁了扁嘴,呢喃道,“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什么?”邱予初瞪大双眼。
“没……没什么!”江慕之转而复喜,探问,“余……余初,你昨日可看了箭术比试?”
“看了!”邱予初耸肩。
“那你可知最后谁拔得头筹?”江慕之一脸炫耀。
“我二哥?”邱予初决定逗逗他。
“不是。再猜。”江慕之挥着右手。
“我五哥?”邱予初抿唇微笑。
“不对,再猜!”江慕之双臂环抱。
“既如此,那是宋沐扬?”邱予初轻抚下巴,认真说道。
江慕之双手叉腰,怒目圆瞪,满脸不可置信,气鼓鼓地质问道:“我竟然连宋沐扬都比不上?”
邱予初哑然失笑,“这么说是你拔得头筹咯?”
“那是自然!”江慕之昂首自豪。
“哦!恭喜恭喜!”邱予初抬手。
江慕之大袖一挥,双手背后,“可惜你没看到!”
“你怎知我没看到?”邱予初不以为意。
“嗯?那你在哪儿,我怎么没发现你?”
“那是你太过专注!”邱予初也准备去温书了。
江慕之两步跳到她身边,挽起她的右手,将一块洁白细腻、光泽莹透的羊脂玉佩缓缓放在其掌中。
邱予初觉得手心温凉,“这是什么?”
“这就是头彩啊!送你啦!”江慕之嘴角微翘,粲然一笑。
邱予初微怔两秒,将玉佩放回江慕之手里,“这是你的头彩,哪能随便送人啊!好好收着吧你!”
“可是……”江慕之抓着玉佩还想再说什么。
“别可是了!还得去温书呢!”邱予初说完自顾走了。
江慕之眉心微动,撇撇嘴,总有一日会让你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