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煞》
大强跪在祠堂门槛外,月光透过百年槐树的枝桠,在他后颈烙下蛛网状的影子。村长用桃木剑挑起浸透黑狗血的麻绳,绳结落在他肩头时,屋檐下的青铜铃突然无风自鸣。
\"辛丑年七月初七,陈大强承守村人之责。\"神婆沙哑的嗓音刮擦着祠堂梁柱,供桌上的三牲头颅渗出暗红汁液,\"镇八方邪祟,挡三煞五疾,七魄去二,三魂缺一。\"
大强盯着青砖缝里蠕动的蛞蝓,这些粘稠生物正朝着祠堂外疯狂逃窜。他闻到身后二十七个火盆同时腾起的焦臭味,那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黄符灰,混着全村人的指甲与头发在燃烧。
仪式进行到子时,东南角的火盆突然炸开。飞溅的炭块在空中凝成骷髅形状,大强听见自己左耳传来清脆的断裂声,就像童年那次从老槐树摔下时,头骨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响动。
省地质队的吉普车陷在村口时,林玥正在调试放射性检测仪。仪表盘疯狂跳动的数值让她后背发凉——这个被标注为\"正常村落\"的红枫村,伽马射线值竟是核电站外围的三十倍。
\"你们不该来。\"
穿灰布衫的男人从雾中走来,右耳缺失的轮廓被晨曦镀上金边。林玥注意到他赤脚踩过的草地瞬间枯萎,裤脚沾着某种荧光绿的粘液,在朝阳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男人弯腰推车的瞬间,林玥看见他后颈的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那团阴影时而聚成婴儿拳头大小,时而分散成蛛网状,就像...就像她昨夜在村志里看到的,1942年全村离奇死亡事件中描述的\"活体符咒\"。
大强把新磨的镰刀浸入井水时,水面浮现出第七张人脸。这个月总有人在深夜敲响他的木门,门缝里塞进来染血的铜钱或是带齿痕的银锁。此刻井底倒映着的女人他认识,是村西头刚嫁过来的小媳妇,前日难产而死,棺木还停在宗祠偏殿。
\"大强哥...\"
井水突然沸腾,女人的头颅从井口缓缓升起。大强握紧镰刀后退半步,却发现刀柄上缠满了青丝——正是他今晨替王寡妇收殓时,偷偷剪下的那缕陪葬头发。
腐臭味扑面而来时,大强挥刀斩向井沿。刀刃撞出金石之音,飞溅的火星点燃了井绳。在扭曲的火焰中,他看见二十七个燃烧的纸人围着自己转圈,每个纸人胸口都钉着刻有生辰八字的桃木钉。
林玥躲在宗祠阁楼,摄像机镜头对准庭院里那口青铜鼎。三天前失踪的队友老张此刻泡在鼎中,暗绿色液体正从他眼窝里培育出细小的蘑菇。更诡异的是,鼎身铭文随着蘑菇的生长不断变化,逐渐显现出《红枫村志》缺失的第十三页内容。
\"甲申年七月初七,献童男女各九人......\"
阁楼木梯传来脚步声,林玥慌忙关掉夜视灯。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照见大强站在鼎边,用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捞起一朵蘑菇。那些荧光绿的菌丝顺着他手臂攀爬,在触及后颈符咒时突然枯萎成灰。
\"他们在你身上种了煞种。\"林玥举着地质锤走出来,\"放射性物质混合着......\"
话音未落,青铜鼎突然炸裂。老张的尸体直立起来,胸腔钻出的菌丝在空中结成巨大的傩面。大强扯下颈间红绳,绳结上串着的二十七颗牙齿开始共振,发出类似骨笛的悲鸣。
暴雨冲垮后山坟岗时,二十七个陶罐顺着泥石流滚进村庄。每个罐口都封着浸透尸油的黄符,罐身用血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大强跪在宗祠废墟里,看着那些陶罐自动排列成当年守村人仪式的阵型。
林玥抹开脸上的血水,GpS定位仪显示他们正站在某个巨大的放射性物体上方。崩塌的地面裂缝中,露出半截刻满符咒的青铜柱——这正是检测仪发疯的源头,也是整个村庄百年不腐的秘密。
\"天罡镇煞局。\"大强掰开陶罐,取出里面蜷缩成婴儿状的玉雕,\"用守村人的魂魄做阵眼,镇着明代将军墓里的...\"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大团荧光绿的菌丝。
菌丝落地即燃,火光照亮了祠堂残存的壁画。林玥终于看清那些朱砂描绘的场景:历代守村人被钉在青铜柱上,胸腔里生长出的蘑菇连接着地脉,而他们缺失的魂魄,正化作符咒镇压着地底不断滋生的放射性物质。
最后一道符咒碎裂时,大强听见了1942年的惨叫声。那场为镇压日军而启动的禁忌阵法,将整个村庄变成了活祭场。现在他明白了神婆当年的话——\"七魄去二\"是挖去掌管记忆的雀阴与吞贼,\"三魂缺一\"是抽离代表良知的地魂。
林玥的尖叫从地底传来。大强纵身跃入裂缝,青铜柱上的符咒正在融化,放射性蘑菇从每个孔隙喷涌而出。他扯断红绳,二十七颗守村人牙齿嵌入柱身,那些被镇压百年的怨气顺着菌丝灌入他的七窍。
地面上的村民看见绿光冲天而起。大强背着昏迷的林玥爬出裂缝时,后颈的符咒已经蔓延到整张脸。他最后望了眼百年槐树,树冠上悬挂的二十七个青铜铃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暴雨中化作血色蝴蝶,扑向那些身上带有放射性印记的村民。
(三个月后,省报角落刊载了红枫村集体怪病事件。而地质局的加密档案里,多了一段用放射性菌丝写成的记录:那些在病床上化作蘑菇的村民,菌伞纹理都呈现出北斗七星的图案,就像某个失传的镇煞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