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黑得早,巍峨宫殿笼罩于昏暗中,地面积雪已除,冷风吹在玄色大氅。
未央宫一如既往的宁静,越是靠近,看到那片青瓦红墙,元策觉心底平静,纷扰的琐事抛之脑后。
入殿,就看见女娘裹着火红的围绒,衬得肌肤更加雪白,皓腕带鱼白暖玉镯,满头青丝梳成妇人发髻,只簪相思玛瑙钗环。
她对着东窗坐落软席,侧眸未见来人,矮脚案几拼成两面,堆满各色的织锦,藕臂慵懒撑在桌面,细白的手指缠着红线。
赵若薇左手拿明胶亮片,按在织锦上,用白蜡临摹轮廓,再拿起剪刀小心裁剪。
“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从后拥她入怀,高大的身形跪坐软垫,俊颜缓和变得温润起来,颇有君子如玉的风姿。
赵若薇随意朝后靠去,腰肢被大掌捏住,殿内暖如春,只着中衫衣裙,露出纤巧的腰线。
白嫩的手指捏着刚裁剪好的东西,她朝后抬起娇腼,美眸含笑,“产自齐国的织锦,真美像月华般。”
元策笑了笑,“你素不爱女工,今日怎么摆弄这些玩意?”
赵若薇放下织锦,囫囵转过身,正儿八经面朝他,眸中放光,兴致满满,“其实还是会一点的,以前府里的女师傅教授的缝合,我学得可精细了,还得女师傅夸呢。”
元策淡笑不语,据他所知,缝合是最基本的女工技巧,入门的第一步便是缝合。
看着女娘傻笑,他竟被影响,嘴角弧度加深,漆黑的眼眸转过视线,落在案几上巴掌大的布料。
“这是要制何物?”,皇帝陛下很是捧场。
赵若薇跟献宝似的,将布料贴在元策玉带下挂的物件,比划道:“香囊啊。”
“做个跟它一模一样的可好?将料子换成月白的,我可喜欢这个色儿了。”
元策微顿,似是不确定,“一模一样是指?”
款式?规格吗?
御用香囊自是集内衣监所有巧娘之手,其难度可想而知。
赵若薇坚定点头,直接略过对面的疑问,胸有成竹,“看着不难,今夜就为太子哥哥赶制出来。”
黑眸凝滞,元策若有所思。
女娘恍若未闻,羞着脸道:“即是为你制的,定要常带身侧,可别放匣落灰。”
元策看她,稍许颌首,算是回应。
娇腼掩饰不住的甜笑,转过身去,将梳起的桃花髻朝向他,脑袋瓜时不时的摇晃,穿针引线,埋头苦干。
薄唇处弯起的弧度慢慢平下,宽阔的胸膛遮住娇娘全部,手臂越过她腰际放于案几,形成亲昵霸道的姿态。
赵若薇起步便出错,看着低调内敛的针脚,再好学不过,实则暗藏玄机,她有些不服气,钻进牛角尖,死活不放弃。
元策叫来巧娘详细解释,四五个巧女围着案几,诚惶诚恐看着贵妃,虽吓得脸白,可手不抖,教得没错。
贵妃娘娘深谙持之以恒的道理,努力了坚持了大半夜。
不知过多久,扶案撑着眉骨的皇帝陛下悠悠转醒,漆黑的瞳孔平淡无波,见女娘挺直的后腰,他捏了捏疲惫的眉眼。
大掌放在细腰上,寻个不碍人的角落,闭眼养神。
天初晓,元策醒来见怀里安睡的女娘,他定了定,慢慢抽出发麻的手臂。
右臂揽着赵若薇,左手撑在案几,忍着发麻的双腿慢慢起身,等缓过来,才双手抱着她走入寝殿。
夜色实在深,贵妃体恤让巧女回去,却没体恤体恤陛下,许是靠着软和,也就没让人上床睡。
劳累了半夜,赵若薇睡得很沉,沾到柔软的床榻,素手自然而然松开紧抱的脖颈,娇腼埋入锦被,毫不留恋的朝他露出后脑。
男人抬手揉了揉后颈,拉下帘帐。
青德早在外殿等候,六个宫人端着洗漱用具,低头站在总管身后,见陛下出来,示意端龙袍的寺人去侍奉换衣。
金辇起驾浩浩荡荡去上早朝,外面天还是蒙蒙黑。
临走前,青德瞟了眼陛下,冷眸下有点子青白。
半月后,赵若薇制的香囊终于系在白玉腰带上。
勤政殿内,元策手握朱笔批阅奏折,案下手掌抚摸香囊上的穗子,女娘实在巧力有限,除了穗子其他全是巧女制成。
侍官自外入内,行过礼后,将太后派人暗中调查下毒之事道来。
五官丰秀的脸庞淡漠一切,黑眸冷然,所有的情绪被他收敛得无影无踪,“证人在何处?”
“现于暴室关押。”侍官另外道,“臣查看其入宫前的籍贯故往,察觉不对劲,派人拿着画像去往景城暗访,方得此人并非景城人士,更不是夏人。
他来自北凉,两年前凭借通商文书过紫阳关,一直潜伏于景城,半年前动身前来上京,由夏宫内应接应入宫。”
至于内应是何人势力,就不得明说,陛下自然是知晓。
殿内陷入沉寂,眸色暗淡下来,隐见阴鸷,“去查,将她从北凉带回的人全部翻出来。”
虽未指名道姓,可侍官均知陛下所指何人,低声称是。
“暴室之人该如何处置?”侍官道。
冷漠声音响起,“留根绳索,赐他畏罪。”
侍官领旨退下。
慈宁宫。
“谁?到底是何人所杀?”太后手掌重重拍下,怒不可遏,染着朱丹的指甲紧紧攥起。
“畏罪自尽?哀家可不信,虽入暴室却因盗窃的名头送进去的,不过稳妥的安置他,以免遭人灭口。
现在你告诉哀家,证人死了,因盗窃畏罪....你信吗?”太后盯着心腹,激愤涌上,气得头脑发晕,一旁的重垚扶她坐下。
“太后觉着....有这般权力灭口的,是何人?”
太后缓过一口气,“暴室属廷尉府管辖,非宫内之人,直属朝堂命官,连哀家的手都伸不进去,还能是谁?”
重垚不敢言。
“证人虽死,可凶手也就猜出来了,想杀哀家的也没几个。”
太后脸色愈加阴沉,眼底狠意,“赵氏女坚决不能再活,她一定是知晓赵家大火的隐情。”
话音渐弱,“...她来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