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陆心予拿着誊抄的案宗反复琢磨。她依稀记得林烨同自己说过一些,总觉哪里对不上,却又一时记不太清。
她不免心生烦躁。想着想着,困意涌上,决定还是先睡足再说。
许是夜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一切,皆是那日二人在酒楼发生的点点滴滴。林烨说着自己满门被害,说着如何躲过一劫。他说:“十年前,府中上下共计三十二口,除我与管家躲过一劫。”
她忽的从梦中惊醒,猛然起身下床。她拿起案几上卷宗,翻看昨日所记之事。
她盯着一张纸上的字,手上无知无觉用了力,纸边被捏得发皱。
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屋外桃香听见房中有了动静,隔着门问她:“大小姐可是起身了?需要奴婢进去侍候吗?”
陆心予被桃香唤回了神。她将纸一张张整理好才让人进来。
青竹进来时她已经收拾妥当。
青竹心中暗想,她家小姐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陆心予早膳时想着林家案子,不免有些晃神。一口菜吃下去,她若有所思含着筷子没松口。青竹唤了她两声才收敛思绪。
她坐立难安,匆匆放下碗筷去了林烨那儿。
青竹问桃香陆心予是何时起身,侍候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
除了起的早些,桃香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二人面面相觑,皆无奈摇头。
青竹叹着气去会情郎了。
陆心予到林烨家中时,他正在用朝食。见她来得这般早,只顾着高兴,并不起疑。
她面上也是高高兴兴,没让林烨看出不同。待林烨要更衣时,陆心予冲福伯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出了房门。
陆心予神色凝重。“福伯,我有件极要紧的事请您帮忙。”
“陆姑娘太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我记得阿烨说过,林府上下共三十二人,除他与您外,其他人都遇害了。可我在卷宗上看到记载,林府共二十九具尸身。所有名字我都抄写了下来,您好好想想,这里面少了谁?”
福伯闻言竟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您是林府管家,所有人都应认得。此事不急,但您一定想清楚。此事兹事体大,我想着,等有了眉目再说与阿烨,不想他空欢喜欢一场。”
“陆姑娘尽管放心。我真是糊涂了。当年事发突然,少爷伤心过度,很长一段时日不肯开口说话。我只顾着照看他,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
福伯眼中噙着泪,又怕林烨发现,忙用衣袖拭去。
待林烨换好衣衫后,陆心予才与伯福进了屋内。林烨见福伯眼睛微红,便问他可是有事。
陆心予笑着回他:“福伯是心疼你连日劳累,你以后可别惹得他老人家为你操心。”
此事就此揭过。
林烨去看受伤二人,见他们都好得差不多,这才彻底放下心。
王厉同他挤眉弄眼。“林都头,听闻你与陆小将军交好,是与不是?”
林烨面色略冷。“你听谁浑说的?”
王厉笑得神秘。“你有所不知,我们在宫里都看到什么。”
林烨面不改色,心中却蠢蠢欲动。
王厉见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顿时失了兴致。“不想知道便算了。”
林烨清了清嗓子。“想说便说。”
王厉见他口不对心也就不再磨蹭。“我听见皇上亲口喊陆小将军丫头......”
他将所见所闻皆说与林烨。
林烨面不改色,但听旁人说起这些,心中仍是心潮澎湃。
他找人算过,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打定主意那日去护国公府提亲。眼瞧着日子越来越近,他刚要同陆心予开口,却听陆心予欢欢喜喜的问他,要不要去观黎知洲与秦宸的成亲礼。
他一口水含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鼓着腮、瞪着眼,活像只松鼠,陆心予笑得花枝乱颤。
“心予,我不是不想去,是怕他们见到我不自在。我本想着要去向你父亲提亲的,若是那日不便,我再换个日子就是。我再请人算算,看看最近还有哪日适合求亲。”
陆心予闻言咬着唇低下头,顿时没了刚才的好兴致。“对不起阿烨,我不知你是这般打算的,我同他们说一声,晚些再去给他们道贺。”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心上人。黎知洲好不容易准备好一切,只等着给秦宸一个惊喜。且黎知洲只悄悄请了她、黎若雪、秦墨、还有何泰景。她是二人最亲近的朋友,若是不能前去,三人都会遗憾。可林烨想上门提亲,那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总不好把自己的亲事推了吧。一时甚是为难。
林烨知她所思,笑着安慰她。“黎兄与秦兄的事要紧,他们一路走来不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陪着他们走过艰辛之路,如今结了蜜果却不能与他们同乐,岂不是你们人生一件憾事?我们晚几日也不打紧。能亲自去观礼为二人道贺,才不枉你们好过一场。我陪你一道去,也借借他们的喜气。去提亲时,只盼岳父不要为难我。”
陆心予心中欢喜极了,笑着扑进他怀中。林烨将人紧紧拥着,心中甜得能渗出蜜来。
八月十五皇宫设宴。陆心予本该同去,可她让父亲代她向皇上告罪,说是有要事去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勇由着她懒得管。
接近卯时,陆心予来寻秦宸。黎知洲同他约好,说今日要带他去个好地方。等了半日人影没见着一个,陆心予说她是代黎知洲来接他。秦宸也没多想,嘟着嘴埋怨了许久。
陆心予将他带进一座府邸。秦宸越往里走越纳闷。他发觉陆心予对这里似乎很熟悉。
此处虽比不上自家那般,可回廊、鱼池、假山一样不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陆心予推进一间房内。
人刚进门,他稀里糊涂看着好几个下人要为他宽衣,吓得他紧捂住衣口不让人碰。
其中一人道:“公子莫慌,奴才是奉了陆将军的命,为公子沐浴更衣,且陆将军就在门外,您不必担忧。”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宸听他这般说,也略略放下戒备,由着他们服侍。
“公子,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其余奴才们真的不知。”那人回话。
秦宸满腹狐疑,却抵不住被几人伺候得舒服。更衣时他发现,他换上的竟是喜服。秦宸惊喜交加,一颗心几欲从胸口处跳出,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任由他们为自己整理衣衫、梳头。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长发被红色丝带束起,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肤色更白。
含羞的双眸带着一丝水气,怎么看都是俊美双无。
收拾妥帖,两人将他扶至门口,另两人将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喜服的背影。可无论那人如何改变,哪怕在茫茫人海中,自己也会一眼认出那个想厮守的他。
“知洲”。秦宸轻轻唤他,眼眸泛起酸涩。
黎知洲缓缓转身,含情脉脉看着心上人。他渐渐勾起唇角伸出手。“阿宸。”
秦宸将手伸出,下一刻便被一只温暖大手包裹。他任由黎知洲带着他走向他们该去的地方。
他一眼不眨的看那人,那人回头与他相视,笑容暖人心房。
阳光洒落在那人身上,不由得让自己想到一句,此生只为他而来。
二人来到堂厅。陆心予、林烨、何泰景、兄长、未来大嫂都在。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看着他们。
黎若雪将牵红交到二人手中,脸上笑意更浓。
陆心予笑容满面“吉时已到,请二位新人拜堂。”
一对新人相视而笑,黎知洲眼中微微泛红,他声音轻颤。“一拜天地。”
二人缓缓转身,徐徐一拜。
“二拜亲友。”
二人面向众人,躬身一拜。
“夫夫对拜。”
二人对拜。
起身之际,秦宸喜极而泣。
二人深情相望,情深意切。黎知洲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牵起秦宸手放至自己心口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秦宸声音不稳,却带着矢志不渝的决心:“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