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双跪在奶奶的床榻前,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凝重的悲伤填满。窗外,夜幕沉沉,万籁俱寂,唯有床头的青瓷香炉中,那一缕檀香味,悠悠地飘散开来,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无端地添了几分诡秘之感。香炉在黯淡的月光轻抚下,泛着清冷的幽光,炉身上浮雕的莲花,宛如被赋予了生命,在这寂静的夜里缓缓舒展,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绽放。
“小双……”奶奶那枯枝般的手,毫无征兆地猛然伸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好似要将最后的力量都传递给她。奶奶的声音沙哑而急促,透着从未有过的紧张:“香炉要收好,子时三刻……”奶奶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向窗外,田小双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梧桐树影在窗纸上肆意摇晃,活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手,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扑来。
话还未说完,奶奶那只青筋暴起的手骤然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床榻上。与此同时,香炉里最后一丝青烟袅袅升起,在半空之中缓缓凝成个模糊的人形,可还没等田小双看清,就转瞬被呼啸的穿堂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葬礼那天,天公也仿佛在为奶奶的离去悲恸,下起了倾盆暴雨。田小双抱着香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竟泛着诡异的猩红,好似被鲜血浸染。隔壁王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田小双鼻翼一皱,闻到王婶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烂鱼腥味,熏得她几欲作呕。
“这香炉看着有些年头了。”王婶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炉身。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莲花纹路突然渗出暗红的液体,好似鲜血一般。“哎哟!”王婶触电般缩回手,只见她的指腹上赫然出现一道细小的伤口,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田小双心中涌起一阵不安,连夜便逃回了城里。坐在出租车里,她始终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后视镜里,司机惨白的脸时不时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而放在背包里的香炉,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响动,仿佛里面装着一只不安分的活物,正急切地想要挣脱束缚。
回到家中,田小双将香炉放在书桌上,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第一缕月光悄然爬上窗台,洒在屋内。突然,香炉毫无征兆地自己动了起来,田小双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它从书桌缓缓滚到地板上,炉盖“咔嗒”一声弹开,香灰簌簌落在地板上,竟拼出个歪歪扭扭的“逃”字。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起来。她颤抖着拿起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三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王婶的号码。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刹那间,听筒里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间杂着水泡破裂的咕嘟声,好似来自地狱深渊的咆哮。
“小双……”王婶的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带着一股湿漉漉的寒意,“你奶奶的棺材……空了……”
田小双只觉头皮发麻,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梁。就在这时,香炉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她惊恐地瞥见炉身上的莲花纹路正在蠕动,那些花瓣层层绽开,露出中间黑洞洞的缺口,有个黑影正从里面缓缓往外爬。
接下来的几天,田小双发现香灰会在特定的时间组成不同的文字。每到深夜,她便忍不住跟踪那烟雾幻化成的幻影,想要探寻其中的秘密。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在老宅的地窖发现了奶奶的檀木箱子。
地窖里弥漫着刺鼻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田小双小心翼翼地用手电筒照亮四周,光束扫过墙角时,她差点失声尖叫。只见十几个贴着黄符的陶瓮整整齐齐码在木架上,每个瓮口都缠绕着浸过黑狗血的红绳,透着一股神秘而又危险的气息。
在最底层的暗格里,田小双找到了一本羊皮册子。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泛黄的纸页,奶奶清秀的小楷映入眼帘,然而,上面记载的内容却让她毛骨悚然。原来,光绪年间,一位戏班名伶被活埋在老槐树下,那冲天的怨气化成了红衣女鬼,每年都要出来索命。而她们田家,世代用这尊宋代香炉镇着地脉,每一代都必须有人以血肉饲炉,才能维持封印,保一方平安。
田小双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手中的香炉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炉盖“砰”地弹开,大团黑雾汹涌喷涌而出。雾气中,渐渐浮现出奶奶佝偻的身影,可那身影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奶奶的脖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青紫的舌头垂到胸口。
“快走!”奶奶的鬼魂发出玻璃摩擦般的嘶吼,“她找到替身了!”
田小双还来不及反应,身后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她惊恐地回头,只见那些陶瓮全部炸开,猩红的液体在地面迅速汇聚成河。王婶穿着血红的戏服从血泊中缓缓站起,水袖拂过之处,墙皮大块大块脱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咒。
王婶一步一步朝着田小双逼近,她的眼神空洞而又阴森,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在昏暗的地窖里闪烁着寒光。田小双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王婶的指尖快要触到她咽喉的千钧一发之际,香炉里突然迸出七点金芒。奶奶常年把玩的那串金铃铛悬浮半空,清脆的叮咚声瞬间织成一张光网,将女鬼逼退。
“以血为引,以骨为柴……”金铃发出的竟是奶奶的声音!田小双来不及多想,咬咬牙,咬破手指将血珠滴入香炉。刹那间,炉内轰然腾起青白火焰,剧痛从指尖迅速蔓延全身。她痛苦地闭上双眼,恍惚间,竟看见自己的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细碎的金沙。
女鬼发出凄厉的哀嚎,在火焰中拼命挣扎,那血红的戏服在火光中渐渐化作飞灰。漫天灰烬里,无数透明人影从香炉中飘出,他们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田小双知道,那都是田家历代守炉人的残魂。他们手挽着手环绕老宅飞舞,渐渐与晨曦融为一体,仿佛在向这片土地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消失的是奶奶。她缓缓飘到田小双面前,抚过她发顶的掌心有了温度,皱纹里沉淀着四百年的风霜。“好孩子,香炉要传给下一个寅年寅时生的女娃......”奶奶的声音轻柔而又坚定,带着无尽的期许。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辉洒在废墟之上。田小双抱着温度灼人的香炉,静静地站在原地。手机日历显示今天是奶奶头七,而通讯录里王婶的号码不知何时变成了空号。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一声释然的叹息,仿佛在诉说着这段跨越百年的守护故事,也预示着新的轮回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