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楼。
今日高朋满座,雅士如云,那位德高望重的程夫子都不敢托大,依次见礼入座。
这楼的主人云龙公子,全程陪笑脸,早已没了平日的清贵不羁,他自己现在才明白在一帮读书人云集时。
他总感觉像是当年读书偷懒时,被抓包学问不精时纨绔之感。
不过随着视线望去,那被蒙着红布的精致木器让他更好奇。
毕竟这可是那位冷艳绝世的兰先生亲手设计,飞雪楼亲自制定,想来必有大用。
“兰先生到。”
随着一声女子清脆声音响起,这些读书文士纷纷站起身来。
毕竟,一场场学宫学问讨教,连续三年被学宫祭酒排为首魁的“芝兰玉树,空谷幽兰”。
那可是诸国读书人心中的圣人临凡。
众人视线里,苏兰一身雪白兰花衣裙外披青纱,头上一支素雅别致的兰花玉簪,青丝依礼微微盘起发髻,耳垂上精致的白玉耳坠垂落,仿佛有一种冷艳又优雅的圣洁之美。
落落大方,顾盼流光,不输诗经之誉。
“见过先生。”众人均拱手恭敬行礼。
“各位先生辛苦。”苏兰也拱手回礼。
众人侧身,苏兰落座在主位上,随即秋眸看向玄衣女子直接开口,“紫衣,将苏家收集信息,同步给各位先生。”
毕竟在座都是人才俊杰,最大的事当以最朴素的议事推行。
紫衣立即招呼身后侍女们,依次将收集的北齐九品中正制疏表依次送到那些读书人手中。
只是脸上仍有淡淡的埋怨,自家主人真辛苦,他飞雪楼主也是一代才子,总是让自己主人来忙碌这些繁琐文事。
她可是知道自家主人其实原来并非这么博学多才,拜某人所赐才会操不完的心。
不过很快她恍然回神,就被一位先生的愤怒斥责声打断,暗道果然不容易。
视线里一位灰衣儒服老先生哆嗦着枯瘦的手,气愤填膺,“子曰,自行束修以上者,吾未尝不诲焉。北齐如此制度,无非就是一开始就把做官人群定在了世族,那我们这些人教导出来的寒门子弟,又将何去何从?”
“简直岂有此理,这等制度若出现在南梁,我第一个反对。”另一位中年先生说道。
……
场面沸腾,程鹿鸣眯着眼睛望向了座上淡雅清冷却又是全场魁首的女子,略一沉吟,起身朗声说道:“兰先生给到我等此类信息,想必必有深意,不如先听听她的高见。”
苏兰点点头,款款起身,眉眼淡然自若,显然早有准备,“给大家送上北齐此举的目的,便是要让它如何不在南梁出现。”
程夫子抚了抚胡须,“可治国离不开世家,这也是现状。”
“如果,给天下寒士立一个龙门呢?”
苏兰抿嘴挂起一丝笑意,眼眸中深邃如渊。
“什么龙门?”有人立刻询问。
“打开。”
话落,那块精致的木器被拉开面纱,竟然是一个雕刻精美的榜单公示牌。
名曰璞玉榜。
苏兰说道:“江湖尚且有一个十大高手,十大兵器,十大公子的排名,若将寒士排名,自然算是一种出路,待新朝变革,这些人就是南梁新的一波势力,即便如今也会是朝廷拉拢的对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她没说完的话大家都清楚,如今梁帝用人无非世族和南迁北士那一小部分,到底是用的顺手还是无人可用?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自不用说。
不过此举,确实会让寒士站到风口浪尖之上,一不小心会引来多方压力。
“那如何解决排出来的人才的安全问题?如今无论诸国和世族巴不得灭掉一切对手。”有一个先生立刻询问。
“学而优则仕,敢于站出来去争取自己命运的士,当有面对风雨的勇气和才能,此外,飞雪楼也会倾尽全力去保护这些读书才子,一旦等他们站在一起就是自己的护城河。”
众人频频点头,君子可从来不是读书的呆子,敢参加的人自然就有对命运抗争的勇气和能力。
否则这样的人站在高位,岂非误国害民?
“议事第三项,便是璞玉榜的评定标准和评议人,评议流程则以飞雪楼情报为参加,飞榜檄文闻名金陵和和州郡即可,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的机会。”
众人面面相觑,看样子飞雪楼早有决心,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自然也有数人悄然离席。
不过,苏兰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儒分君子儒,小人儒,不能强求。
不过场中先生,还有三分之二以上,足见自家夫君拿捏准确。
国家的危难与否,饱学之士往往是明白的,之所以后来放弃,无非是找不到出路。
如今就不一样了!
苏兰淡然处之,“刚才手册中有一批参考,请大家查看和议定。”
顿了顿,她抬眸看向临江楼主,眼神里是淡淡的期待,“云龙公子为人不俗,热血未歇,在下想以临江楼为今后评选总盟,不知意下如何?”
临江楼之主一怔,随即笑的极为光风霁月。
以临江楼为址,那就是拿自己当自家人,李云逸自然知道这是那位的计策,但是他就吃这一套。
寒士敢以自身为棋子入局,他身为李唐后裔又怎甘平庸?
再说了他喜欢她,跟她不喜欢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在下求之不得,此后临江楼本公子的顶楼便为璞玉榜评估所用,各位先生不用跟本楼主客气!”李云逸豪气万丈,慷慨陈词,颇有富贵之人的气度。
程夫子瞥了一眼这位自己的老友,心中欣慰又好笑,风月不问心底事,只让痴情变愚夫。
不过能以身入局,这小子也算是居功甚伟,实属不易。
毕竟,他的天下十大公子中老五的江湖和庙堂二重身份便已经极大助力。
随之思考,却发现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了自己,顿时脸上有些诧异,忙拱手询问:“兰先生请讲。”
苏兰难得躬身一礼,在程鹿鸣受宠若惊中,正色开口:“我飞雪楼有一位老先生,姓荀,有三言于程夫子。”
荀,老夫子?
荀家那位出过圣人,后来教出过王佐之才,天下文宗第二,都以为已经故去的荀老夫子!?
他之所以惊愕,是因为这个人还是他和商韩的恩师,授业大恩!
韩夫子深呼吸一口气,拱手行礼,“请先生赐教。”
“老先生言,可能每日饱食否?可每夜安眠否?可临事无争否?”苏兰一字一句轻声发问,将老夫子对这位弟子的关切尽量传达。
程鹿鸣闻言,不觉潸然泪下,忙拱手答曰:“无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无夜眠前本心有缺”。
顿了顿,他正色言道:“君子临事有不平而鸣!……在下愿入局。”
他自幼出身寒微,年方二十遇荀老夫子设教坛于民间,破格授业,孜孜教导,得学圣人之道,遂有今日闻名于世。
他如今天命之年,还被老夫子以年轻时关切询问,可见老人拳拳关爱之心。
苏兰眸中淡然自若,似乎早有意料,于是将一块玉牌递出,“愿先生为璞玉榜主评人,决定评选人员、检查评选过程、确认评选结果,以成龙门之威严!”
“老夫愿意!”程鹿鸣欣然接受。
苏兰俏脸浮起一丝笑意,论识人,自家夫君果然慧眼识珠、无出其右。
如他所言,君子性情,过去多久,依旧温质如玉,不可变节。
寒士龙门今日起,萧映雪的新朝风尚也必迎来第三方势力入局。
天下有变,可是是变好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