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震骇得呼吸停住了,气炸地朝陆正涵怒吼,“大爷你怎么可以把大夫人扔进河里?”
不等陆正涵回应,她二话不说,利索地跳进河里。
冰寒刺骨的河水淹没的刹那,沈昭宁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寒水刺激着肌肤和血脉,兜头兜脸地包裹着她,像一张黑暗的大网把她笼罩得严严实实。
她无力挣脱这可怖的束缚,手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胸口憋闷得好似被大石压住,一只邪恶的大手掐着她的脖子,夺了她的呼吸,摧毁她的五感……
陆正涵疑惑地看着河面,这贱人不是水性很好吗?
为什么这么快就沉下去了?
一定是装的!
五年前,他和几个同窗去游湖,看见沈昭宁和安和公主在一艘画舫上起了争执。
传闻这二位一向不对付,这次为了争夺一盏蝴蝶走马灯而大打出手。
安和公主不慎掉进湖里,原本她可以自己爬上来的,但了可能是脚抽筋了,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沈昭宁不由分说地跳下去,把她救上来。
当时,陆正涵看得清楚,沈昭宁水性极佳,像一条优美高贵的锦鲤。
是以,他笃定地觉着,此时她沉下去必定是故意为之。
陆书瑶年幼,必须先送回去医治。
苏采薇吩咐丫鬟婆子把她送回去,务必伺候好了。
紫苏水性不太好,但还是拖抱着沈昭宁浮出水面,上了岸。
周遭那么多丫鬟婆子,没一个搭把手帮忙的。
沈昭宁躺在地上,小脸泛着青灰色,嘴唇没半分血色,浑身湿漉漉的,水珠滴答滴答。
“大夫人,大夫人……”
紫苏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急得爆哭出声,“大夫人你别吓奴婢好不好……”
陆正涵冷硬的心里浮现一丝担忧,浓眉快拧断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沈昭宁的嘴里流出水来,呛咳了两声,终于睁开了眼。
紫苏又哭又笑地把她抱在怀里,用薄氅裹着她。
“谢天谢地……大夫人你终于醒了……”
苏采薇目光冷凉,她蜷缩在紫苏怀里,眼睫凝着水珠,咳得越发厉害,一副随时去见阎罗王的模样。
陆正涵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盘旋着一个疑问:
她到底是不是装的?
紫苏突然想起始作俑者,怒目瞪向他。
“大爷你疯了吗?你把大夫人扔进河里是蓄意谋杀!”
“她不救瑶瑶,我就让她尝尝溺水的滋味。”
陆正涵的眼里满是冷戾。
被一个贱婢怒吼,他的颜面稀碎了一地。
沈昭宁闻言,周遭的寒气瞬间侵袭而来,把她冻僵了。
她猜到了几分他的意图,但此时听他亲口说来,心口一阵阵地刺痛。
每呼吸一次,刺痛就加深一分。
她惨烈地笑起来,痛恨自己为什么还会被狗男人的一言一行牵动情绪。
紫苏怒吼:“大夫人没救小小姐,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我亲眼看见过她把别人从湖里救上来,水性极好,怎么救不了?”陆正涵想到瑶瑶差点儿就活不成了,他就无法原谅这贱人。
“是!以前大夫人会水,但现在怕水,不能下河、下湖。”
“沈昭宁,你不想救就不救,编造这种无稽的谎言,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凌厉如刀的目光,残忍得好似剜出她的心,看看是不是又黑又坏。
苏采薇痛心疾首地哭,“姐姐,瑶瑶也算是你的女儿……她那么小,你为什么不救她……”
沈昭宁看着他布满了冷酷与恨怒的嘴脸,抹去脸上冰凉的水渍,难受地咳着。
“我没骗你,也不是编造谎言……”
“前年,一日我在河边浣衣,庄子上的两个男仆要我伺候他们搓澡……我不从,他们把我按在河里,脚踩着我不让我起来……足足两个时辰……”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下水。”
淡漠如冰的声音打着颤,不带一丝感情,好似说的是陌生人的事。
紫苏护崽似的把她护在怀里,痛恨道:“大夫人掉进水里,不仅不可能救人,自己还会溺毙。”
说罢,她搂着大夫人径自离开。
陆正涵震惊得无以复加,脑袋好似被人爆锤了一记,轰隆隆地响。
追随着沈昭宁的目光,含着几分愧疚、几许歉意。
若他知道她被人这般害过,必定不会把她扔进河里。
他想象得到她被那两个恶奴踩在河里差点溺毙的情形,当时她该是多么的屈辱、多么的绝望……
没人帮她,无力自保,她只能一个人硬扛着,拖着病躯一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她在庄子没被折磨死,还真是命硬。
想到此,陆正涵攥紧的拳头啪啪地响。
“夫君,我们回去看看瑶瑶。”
苏采薇拉拉他的衣袖,看见他的脸庞布满了浓烈的杀气。
他对那贱人心生怜悯了吗?
“你先回去照顾瑶瑶。”他患得患失地走着。
“夫君,不如我派人去玉溪镇庄子严惩那几个欺辱姐姐的恶奴。”
“不必了。”
陆正涵已经派人去过,庄子上的恶奴已经处理干净了。
苏采薇看着他饱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样子,恨恨地咬牙。
那贱人惯会耍手段拿捏夫君!
……
黄昏时分,沈昭宁发了高热,请了薛大夫医治。
她喝了汤药,半夜才退烧,人清爽了不少。
紫苏趴在床边睡着了,听闻动静立即醒了。
“大夫人你醒了,太好了。”
她扶沈昭宁靠躺在软枕上,打来一盆温水为她擦身、擦脸,把汗湿的衣裳换了。
沈昭宁饿了,紫苏去小灶房把粥热一热。
这时,陆正涵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深沉地凝视她。
“子时已过,陆大人怎么还没歇息?”沈昭宁忍不住对他的厌烦,不想看见他。
“……你好些了吗?”看着她病恹恹的模样,他心里的愧疚泛滥成灾。
“我乏了,你走吧。”
她拉起锦衾,闭了眼。
他换了一身衣袍,但这时辰他还在这里,或许他在外边站了很久。
想让她看看他有多愧疚吗?
比草贱的愧疚,她不需要。
陆正涵欲言又止,终究低沉道:“找到高妈妈了,一年前,她病死了。”
沈昭宁不敢置信地拧眉,“当真?”
“我已经尽力了。”他沉沉地点头,声音含着几分歉意。
“陆大人还记得跟高妈妈一起照顾耀哥儿的丫鬟黄柳儿吗?”
她出其不意地问道,高妈妈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她要找的一直是黄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