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璃苑里空无一人。
萧如月他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一群侍卫举着火把踹门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在他们看不见的墙外,炊事嬷嬷低眉顺眼地站在管家面前:“老奴可是帮您盯得紧紧儿的,他们一离开厢房,我就立马给您通风报信了。”
管家的脸色依旧深沉,看着炊事嬷嬷谄媚的样子,从袖子里摸出一片金叶子:“辛苦你了,王爷面前,我会替你多多美言。”
薄薄的金叶子,可怜地洒在炊事嬷嬷苍老的手上,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皲裂。
她嫌弃给的太少了。
但也知道,她不能顶撞管家,于是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看起来十分恭敬的模样,却在等管家走了之后,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卒了一口。
那边明月潭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折扇,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萧如月也握紧手里切割草药的斩刀。
而这些侍卫却并未攻击,人影向两侧散开,大门之外,管家缓缓走来。
点亮的火把,照得人的面孔影影绰绰。
“两位是要自己去冷宫,还是想让府上侍卫押去冷宫?”
萧如月和明月潭相视一眼,也不知道齐王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明月潭拱拱手:“那就有劳先生带路了。”
昏暗的甬道中,唯一的光源便是管家手上的灯笼,他们身后是提着刀的侍卫,犹如幽灵一般跟在后头,缄默不言,只知道沉闷地走路。
半晌,管家停下脚步。
空气中似乎还飘着雾气,将灯光折射得朦朦胧胧。
“就是这儿了,两位里边请吧。”
萧如月抬头一看,结着蜘蛛网的牌匾,刻着“冷宫”两字。
看来不论是哪里的冷宫都是一般模样。
因为齐王府是仿造皇宫建造的,萧如月一见着这冷宫,瞬间便感慨万千。
众目睽睽之下,管家伸手推开了冷宫的门,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两人进去。
萧如月兀自一笑,抬脚便跨进了门扉。
冷风袭来,半遮半掩的门“吱呀”一声,就要朝萧如月扇来。
被明月潭一把拦下,将门稳稳挡在身侧。
萧如月一愣,不知为何心中涌过一丝暖流。
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被关进冷宫了。
伴随着宫门紧闭的声音,连最后一丝微弱的灯光也消散后,周围的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
“莫怕,我定会带你出去。”
黑暗中不可寸目,但令人安心的声音却萦绕耳畔。
天上的阴云散去,露出弯月的一个角,狡黠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多少京都闺中女子梦中情郎那张风神俊朗的脸。
萧如月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但最终归于平静。
“新来的?”月光无法照到的阴暗角落传来了嘶哑又苍老的声音,“趁着手脚还能动,去墙边躺下吧,等到四肢僵硬老婆子可拖不动你们。”
顺着老婆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墙角躺着一堆药人,状况和在郭城山洞里面的药人一模一样。
角落里,老婆子搅拌着一缸黑乎乎、冒着气泡的浆糊,脊背微微佝偻,看不清脸。
“我们不是药人,只不过是齐王想把我们关在冷宫。”萧如月解释道。
明月潭也暗自打量这个老婆子,心中思索着她和郭城的关联。
显然这些萧如月也想到了,反问道:“老婆婆,是齐王允许你在这里制作药人的吗?”
听到这话,老婆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胸膛里发出沉闷的笑声。
她或许是许久不曾见到生人,也许久不曾说过话,舌头有些不太灵光,说出来的话有些颠三倒四:“齐王,他恐怕觉得老婆子还不配给他制作药人,他的恨,他的怨,就是火焰,烧死别人,也烧死自己。”
萧如月知道齐王的恨从何而来,齐王妃的死和明成言脱不了干系,这不是把楚蓉抓了过来,就是为了报仇。
只是这些事情都是朝中皇室机密,在这齐王府一个冷宫角落里的老婆子,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于是萧如月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是谁?”
老婆子低声笑着,放开了手里的搅拌棍,她仿佛是叹息了一声,从阴影之中走入月光下:“我谁也不是,只是一个赎罪之人。”
宁静的月光一寸寸下在那张经历了风霜的脸上。
岁月不败美人。
一双丹凤眼,依旧可窥见当初的风华,只是如今染上了空洞的尘埃,是对尘世的厌倦。
萧如月猛然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太后!”
这下连明月潭也被惊到了,看了一眼萧如月,不敢置信地问:“太后?”
老婆子此刻也似乎反应过来,低头自嘲地笑了,抬起一双粗糙的黄手:“孩子,你见过哪个太后有这样一双手?太后是远在京都的那位,而不是在这里磋磨的老婆子。”
“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太后,可为什么会在这里?”萧如月肯定地说。
老婆子的脚步蹒跚:“赎罪罢了。”
眼看着老婆子又回去搅拌缸内不知为何物的黑色浆糊,萧如月牵过明月潭的手退到一边,低声道:“我敢肯定,这才是真正的太后,在京都的那个是假的。”
明月潭若有所思:“这就说得通了,为何齐王神通广大,能在皇宫之中劫走妃子,是因为有假太后在宫中里应外合。”
“齐王为了今天,真是煞费苦心。”萧如月捏紧了袖子中的手,“太后的一厢情愿,如今看来齐王并不领情。”
“我们此行,只需要将楚蓉带回去。”明月潭提醒道,在他心里一直觉得眼前女子和当今皇帝有些若有若无的关系,这种感觉令他心焦,他只能提醒那是会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
萧如月回头看了一眼落魄的太后,想起自己曾被放在冷宫磋磨的时日,神情之中有些复杂,但唯独没有同情:“我知道。”
或许身为皇帝的母亲,她要赎的罪实在是太多了,连同萧如月的那一份,也通通偿还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