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并没有举杯,她放下茶杯,浅笑着说:“姨娘言重,崔宁儿是我妹妹,过去的事我可以不与她计较。若她改日仍要出言不逊、尊卑不分。轻寒依然会出手管教,也请姨娘多担待。”
“小姐说得是,是奴婢唐突了。”
王姨娘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我虽是宁儿亲娘,可她向来不大看得上我的身份,倒是对夫人和玉婉小姐言听计从,若轻寒小姐有机会替我管教这女儿,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姨娘若是为妹妹而来,那我的答案已经告诉你了。若还有其它事请直说,你是父亲的爱妾,我是崔府不得宠的女儿,我们俩没必要兜圈子。”
轻寒的话让王姨娘怔了怔,没想到她开门见山又淡定自若。
轻寒的态度却更坚定了王姨娘的决心,从她进秋寒院开始,轻寒的举止都让她意外。
她决定赌一把。
“爱妾!”王姨娘苦笑一声,对轻寒说:“小姐,我本名叫锦筝,是......”
“我对姨娘的过往并无兴趣。”轻寒打断了她。
王姨娘咬了咬下唇,垂下了头,桌子下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片刻后才抬起头来:
“小姐,我能为你做事,条件是你若有机会能借锦衣卫之力为我查一桩旧案。”
这才对嘛,有条件就谈,无关的两个人打什么感情牌?
轻寒没有立即答应,她喝了口茶,直白清楚地问:“你能为我做什么事?”
王姨娘没有犹豫,应该早就想好了答案:“帮小姐收拾梅疏烟。”
“哦?”轻寒扬眉,“梅疏烟不足挂齿,收拾她并不麻烦,我又何必借姨娘之手?”
“老夫人、老爷、夫人,府里的公子小姐,除了宁儿,小姐你要对付谁,我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王姨娘迫不及待地表达诚意。
轻寒从她的表情上看,竟没有说谎。
“若时间太久,查不出来又如何?”
王姨娘猛地抬起头,炉子上茶壶冒出的水气在她眼前氤氲飘散,好像也飘进了她的眼里。
“小姐只要答应帮我就行,若查不出线索,也不怪小姐,那是我命薄,运道差,怨不得别人。”
王姨娘已不自称奴婢,而是说的“我”。
“我现下答应了你,若利用你办了事再随便找个由头搪塞,那你又如何?”
王姨娘定定看着轻寒:“小姐,你不会。”她侧目看了看染柳:
“小姐一向本分,但昨日起,我便知小姐已开始反击,快意恩仇的人往往更值得信任。”
“不怕信错?”
“怕!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不如赌一把。”
“好!”轻寒端起茶杯,越过炉子碰了碰王姨娘桌上的杯子,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成交。”
王姨娘拿起杯子的手在颤抖,直觉告诉她,她抓住了能找出当年真相的唯一机会。
“锦筝姨娘”轻寒也改了称呼“告诉我要查什么吧。”
哪知王姨娘摇头,“等收拾了梅姨娘再和小姐细说,现在我还没资格。”
先交出诚意,才能真正把握住机会,这是轻寒刚刚教会梅姨娘的道理。
***
?爱卿可查明杜三背后是何人指使?”
“工部侍郎任清流。”
景熙帝暗暗松口气,目光锁在司行舟面上:“工部侍郎乃正三品朝廷命官,爱卿可有确切证据?”
司行舟双眉一挑:“杜三已招供画押,证据确凿。”
景熙帝眉目舒展开:“杜三一面之辞又岂能定罪?”
任清流强占京畿良田两千亩,利用职务之便贪墨皇陵修缮廪费白银两万两,勾结吏部安插营缮司、屯田司员外郎四人,各司主事若干。”司行舟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奏折,双手呈上:“证据皆在臣奏折之中,绝无半点虚言。”
福安公公立马双手接过奏折,恭送到景熙帝案前。
景熙帝沉着脸接过折子,锦衣卫将任清流的银钱来往,交易细节调查得一清二楚,相关人等证词均呈在册,证据完整,无一疏漏。
景熙帝脸色越来越黑,合上奏折,“啪”地扔在案上:“狗奴才!好大的胆子!”
“任清流交给镇抚司处置。不过工部侍郎乃朝廷重位,不可或缺,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司行舟吊儿郎当笑言:“陛下,臣只会杀人。用人的事得陛下自己斟酌。”
“哈哈哈!”景熙帝大笑,点着司行舟,“爱卿,你总是把难题交给朕啊!”
司行舟朝景熙帝拱手:“回禀陛下,任清流安插的亲信,营缮司员外郎况同波在诏狱挨不过,死了。他儿子况耀祖在逃,他的命我是一定要取的。”
“哦?”景熙帝对小小员外郎毫不放在心上:“那况耀祖与任清流案也有牵连?”
“那倒没有。况耀祖踢伤了我家的看门狗,我自然要他赔命!”。
“爱卿任性!”景熙帝笑骂一声,倒是没有阻拦的意思。
福安公公弓腰立于案侧,冷汗直冒。
也只有这权势滔天的督主才敢向圣上明言,要从五品大臣之子为他家的狗赔命。
圣上好像还没啥意见,今后这督主在朝中恐怕更是如日中天。
“父皇这是在说谁任性呢?”
景熙帝话音刚落,娇憨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过来。
环佩叮当作响,一身红缎绣花金线牡丹长裙,头戴红宝金钗,娇艳无双的瑶华公主快步走到御案之后,依坐到景熙帝身旁。
“胡闹!”景熙帝点着瑶华公主的额头,宠溺地笑骂。
瑶华公主轻摇着景熙帝胳膊:“父皇是在说司督主任性吗?”
眼神缱绻地落在下首司行舟身上。
司行舟冷着脸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见过五公主。”
又对着上首的景熙帝垂首道:“陛下,无事臣先告退。”
五公主乃淑妃所出,取名齐瑶华,出生之后,景熙帝便赐下瑶华公主的封号。
瑶华,玉华也,意为美玉,亦指仙花,可见景熙帝对这位小公主的珍视宠爱。
“督主且慢,”瑶华公主双目脉脉望向司行舟那张绝美又极冷的脸。
司行舟只得顿下脚步。
瑶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些微颤抖:“听闻督主宠了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若确有其事,督主那真真叫任性。”
崔思敬送轻寒进都督府,对一直关注司行舟行踪的瑶华公主来说,自然不是秘密。
让她意外的是,那女子不但安然无恙出了都督府,还由画桥、银烛大张旗鼓亲自送回崔府。
这就让她意难平。
司行舟虽浪荡之名,但素来冷脸冷心,从未听过对哪个女子留情,就算对她这个公主也不曾多看一眼。
昨日竟听说心心念念的男人对崔轻寒另眼相待,瑶华公主气得将瑶华殿内的古玩玉器摔了稀碎。
今日刚得到司行舟来了玉极殿的消息,实在按捺不住,顾不得公主威仪,连忙赶来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