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公主的气势倒也决然,可惜“死”字的话音还没落地,左如今已经飞快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腕子,轻轻一扭。
没等左临星反应过来,簪子便脱手落了地。
司使大人叹了口气,“遇事不想应对之策,倒先想着寻死觅活。你若这般不中用,我想帮你也帮不上。”
左临星哀婉的看着地上的簪子,片刻后,她从左如今的话里捕捉到了别的意思,猛然抬头,“姐姐愿意帮我?”
左如今并未回答,而是正色道:“城主只给了我五天时间,即便我想帮你,也并没有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万全的办法让城主放弃,或是让柳既安退婚。”
“我……我可以逃婚!你只要帮我逃出去就好!”
“逃出去?你想去哪儿?”
“我去找培风!他隐居避世,是个躲灾避祸的好地方。”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左临星愣了。
是啊,左培风的隐居之处本就是为他避祸消灾用的,左蹊不允许任何人打探,连她这个亲姐姐都一无所知。
她沉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我就去浪迹江湖!”
左如今眉头一皱,“你戏文看多了吧?浪迹江湖可不是游春踏青。”
左临星不服气,“可你不是从小在外面长大的吗?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都能一个人熬过来,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自然也可以。”
“就因为你已经这么大了,你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何还能适应外面的艰险?”
话一出口,左如今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果然,左临星咬了咬嘴唇,“所以,其实姐姐心里其实也觉得我是个废物吧?你之前教我的那些逃遁之术,防身技法,不过是哄我玩儿的?”
左如今犹豫一下,也只能避重就轻的回答:“技法都是真的,只不过,再厉害的技法,若无实战,也还是虚了些,你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那些纸上谈兵的技法。”
左临星小声嘀咕:“我偶尔也会自己偷偷练习,其实也没那么虚……”
左如今不再说话了,左临星显然被左蹊的那番有用无用的论调刺激到了,急于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可眼下与她争论这些显然毫无意义。左临星毕竟安逸了太久,不知道这世间大多苦难和意外都是不讲道理的……
左如今收敛心神,“这样吧,我在外面安排好藏匿之处,明天,你若还是确定要逃,我会想办法接应你。”
左临星眼底露出一丝喜色,转而又化作担忧,“可是,父亲给你的差事怎么办?我若是不见了,他定会重重罚你的。”
“无妨,他总不至于打死我,”左如今自嘲的笑笑,“毕竟我还有用……”
故事说到这儿,左如今停了下来,又喝了一口冰凉的果浆酒。
方知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是,星儿并没有等你接应她?”
“嗯,那天晚上,我匆忙筹备着帮她逃离,只等她第二天的反应,可没想到,天刚亮,我就收到了消息,说星儿逃了,甚至在她逃走之前,还留了一封信,说她是暗中听到了城主与我说话,心灰意冷,才决意离开。”
“她是个好姑娘,临走前还怕连累到你……不过,她竟真的是凭自己的本事逃出去的?”
左如今:“我也觉得意外,或许是她平日的模样让人放松了警惕,没人会防着她,又或许,她困在那个四方天地太久,早就无数次的设想过如何离开,并不是到那一日才临时起意的……我给她做护卫的时候,她就总问我外面是什么样的,神色间都是向往。”
方知义叹了口气,“那后来呢?她逃走后,曾与你联系过?”
“嗯。我师父曾教过我一些传递消息的暗号,我也教过星儿。她离开后第二天,就给我报了平安。”
“所以,方执仁四处搜寻她的时候,你其实知道她在哪儿。”
左如今心虚的点了个头,“不过,她只给我报了个平安,却并没有与我见面,那几日,我自己也是忙得团团转,知道她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后来,柳既安逃婚,我更是暗自庆幸,我以为只要能想出办法解决了疫毒,星儿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回来了。后来,我求到了玄石鼎,我几乎以为一切都可以顺顺利利的结束了,就暗中留了信号让她回城,可她就突然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突然消失?”方知义的眉头皱起来,“这期间,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有……青岩台出事那日,逃走了一个蚀月族女暗探,有人去追赶,却在半路中了毒,而那种毒,只有星儿才有。”
方知义:“星儿就算再单纯,也不可能去帮蚀月族啊……”
“我知道她不会,所以才更担心,若她只是被人蒙骗了倒还好,可若是……“左如今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最坏的结果说出口,“总之,眼下的情况就是,那日之后,她就再没有消息了,我又发过很多次暗号,还派人到她最后一次传消息的地方去搜寻,都一无所获……”
她说着,用指节揉了揉眉心,可那疙瘩并未解开,反而拧得更紧了。
方知义难得见她这副模样,直接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
左如今也不废话,“我手里有一条蚀月族的引线,需要你帮我点火。若是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逃跑的女暗探,或许就能找到星儿的下落。”
“何时动手?”
“再等一两日。”
“好,我帮你。”
左如今方才的愁苦和自责终于褪去了一点,撒娇似的往方知义身上靠了靠,“还是我二姐姐最好。”
方知义嫌弃的往旁边躲了躲,突然又想起什么,“不对啊,你收到的消息是星儿留了信偷偷逃走的,为何城主对外说的是他们大吵了一架,星儿还摔碎了他的玉佩?而且从那日之后,城主的确没再戴过玉佩了……”
“星儿的确留下了一封信,至于父女之间有没有吵架……”左如今犹豫了一下。
方知义接道:“倘若她真的摔了玉佩,又自己逃走,那就是逼着城主把你送到披花谷,倘若不是柳既安被你的名声吓跑了,你现在已经身在披花谷了。”
左如今浅笑了一下,没说话。
方知义:“你倒是心宽。”
“我只能约束自己,左右不了别人……再说,当晚情形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总得找到星儿,才能问个究竟。”
“行,你是圣人,”方知义白了她一眼,“反正我是看不惯,享受富贵的一个个人模狗样,需要出力的时候又开始叫屈了……”
“看不惯,还留在城主身边?”
“因为他给的钱多啊,就算是一只猴子出这个价,我也会答应的。”
左如今就喜欢听她说实话,龇着牙笑起来。
方知义用手肘捅她,“笑什么笑?”
左如今笑得更大声了,伸手去摸桌上的糖霜团子,在方知义的“暴打”之下,她三两口吞掉了一个,又捎带手顺走了一个,然后逃出了门。
外面的夜色很安静,天上的云似乎厚了些,星月皆不见踪迹。
左如今朝上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星儿啊星儿,究竟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