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回疑惑地歪头:“好像什么?”
郁忱把她帽檐上的白纱放下,将储物袋给了千回,只说:“你好像钱不够花。”
千回沉默,还是腆着脸接了过来:“谢谢沉玉。”
她偏了偏头:“但是为什么要给我?”
郁忱轻声道:“因为,我不会再陪着你。”
“你应该知道了,我寻剑的目的,是想结束这一切。”
千回的笑彻底消失不见:“可你说,你不想死。”
郁忱顿了顿,一时间周围只有旁人许愿,或是难得开怀打闹说笑的声音,很是热闹。
灯光明明照在他的身上,却捂不暖他的眼眸。
“一时妄念罢了。”他最终道:“也许不只是为了天下之人,也是为了我的解脱。”
妄念实现不了,便不必再去追寻。
千回蓦然想起,幻境之中,她问:“你想要什么?”
他的回答不是天下终得太平,而是自由与解脱。
千回抬眸看他,隔着白纱与夜色,他的轮廓如此模糊。
“我以为你已经为了苍生,而忘了自己。”
“为了自己,这件事本身理所当然,谈何妄念?”
千回以为他说的“妄念”是为自己谋自由。
郁忱怔了怔,没有纠正她所以为的,而是弯了眉:“你说的倒也对。”
“但是,杀了我吧。”
无论是苍生,还是他的自由,只有唯一的解。
日日夜夜都为他所伤害的人忏悔,都被迫沉没在邪祟的嚎叫与狰狞之中,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够摆脱这种日子。
直至遇见了千回。
如同过于苦难的世界里,悄悄抿了一颗糖,便觉得其他痛苦都仿若不过如此。
信他,护他,世间再不会有如她一般的人。
在他都无法信任自己的时候,只有她。
千回看着热闹的人群最终散去,连孔明灯都飘荡离去,也带走了所有的光明,唯有几盏灯笼在月色中渺茫一线。
她的心也沉沉下坠,落入桥边的湖水中,泛起涟漪,经久不散。
“你不怕我舍不得你,跟沈璧一般留手?”
“你不怕我难过,心痛伤心?”
千回彻底扯开了斗笠,攥在手中,直直望着郁忱,眼中若星火燎原。
明明是你说,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她已经真心真意地答应了啊。
反悔的却另有其人。
郁忱竟无法直视,而是匆忙偏头道歉:“抱歉,没有顾虑到你的意愿。”
“让你难过了,我……对不起。”
千回也偏过了头:“你不用同我道歉。”
郁忱却觉得自己太过自私,竟然要求千回做她不愿意的事。
恍然间遥想沈璧当初的诘责,时至今日他竟才发现,他错了。
他也是自私的。
所以,“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
她最终咬牙这么应道,将他的话彻底堵死,又重复了一遍。
“我愿意。”
“你我是知己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自是在所不惜。”
“况且也是为民为你的好事。”
千回扯开了一抹笑,开始还有些许的僵硬,最终变得自然且真诚。
风将她的耳边碎发拂至面颊上,隐隐遮住了她的面容。
郁忱不禁抬手,想抚上她的发,却在半路恍若如梦初醒,攥紧了手,彻底放下。
“如果你觉得有负担的话,完全不必强迫自己。我会想办法。”
千回却转过身,声音坚定而缓慢:“我没有强迫自己,也没什么负担。”
“三日后,雪山,不见不散。”
郁忱眼睁睁看着千回率先跑出了他的视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缠绕滋生。
缠绕着他跳动的心,连带着眼睛也酸涩。
二百五跳了出来:【你为了维护剧情真是疯了!】
【好感度还没满,你就要去杀目标对象?】
千回只说:“我不是为了剧情。”
二百五惊疑不定:【那是为了什么?】
千回讽刺:“你就当我是恋爱脑吧。”
“反正现在不是流行一棍子把不顾自己,帮男人这种人,都打成恋爱脑吗?”
她冷笑连连。
二百五不知道她哪来的火气这么大,一时间也不敢再说话。
千回也不知怎么了,心里绞着难受,压得她喘不过气。
时至今日,她也算是体会到自己死后,他的感受了。
千回直接躺平了三天,还是没把这口气呼出去,就这样提剑上了雪山。
当初封印郁忱之地。
杀他前,还得再行招祟,收集天下邪祟重聚,这里避世,可以说是最佳杀人不留痕之地。
千回哼哧哼哧爬到山头,正好看见郁忱将阵法画好。
他站在正中间,雪落了满身。
依旧是一袭红衣,与白色的雪混杂在一起,如雪中平添了血痕。
千回凝重地点头,下一刻,郁忱就毫不犹豫地划破了手腕放血。
血汩汩如溪流,霎时间便将他足下的阵法彻底弥漫掩盖,乌云与此同时遮蔽了日光。
无数黑色邪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裹挟着世间最过苍凉的风雪。
千回白着脸,等待时机。
“郁忱在聚集邪祟,快杀了他!”
“不对,要先杀了珺璟剑灵,夺得珺璟剑才能杀!”
一群人闹哄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千回却片刻不敢回头。
她不愿意耽误一分一秒,她不想让郁忱继续痛苦下去。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
千回愿意放弃一切,去实现他的愿望。
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他奋不顾身救她,她便也这般回报。
这样才公平。
千回不愿意搭理身后之人,但自有人不肯放过她。
一道熟悉的白色丝带,承载着魔气与血池的血腥气味,从后突围而来。
千回反应极快地侧身躲避,下一刻,却又被不知名的法器从上至下套住。
白色光圈迅速收紧,千回的腰被彻底禁锢,又有别的锁链四面包围而来!
千回以身为剑,立即断了一条,却又有无数禁锢法宝缠绕纠缠,彻底绑死她的手脚,将她毫不留情地摁在雪地里。
她恍惚了一瞬,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你们关我有何用?我此行正是要遂了你们的意,杀了郁忱。”
一位中年男子上前,千回没在雪里,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却听出了他的声音。
正是蓬莱一面之缘的长老。
他冷笑一声道:“珺璟,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吗?”
“你早与邪祟为伍!”
“珺璟剑有你这种剑灵,简直愧对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