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公公,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吱个声。”大嗓门西海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寝殿,压低声音又道,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南海见来人是小竹子,忙把他和西海的面碗藏进小福子的竹篮里.
小竹子这个人为人阴险狡诈,西海他们平日里没少吃他的亏,王府里的人看到他多半都绕道走。
可偏偏他又是王爷的救命恩人,他们也拿他没得办法。
“竹公公,今日又不是你值夜,你大半夜不在自己屋里养伤睡觉,跑这来做甚?”南海犀利地指出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哼,本公公是王爷的近身内侍,担心你们照顾不好主子,特来看看。”小竹子往寝殿里探了探脑袋。
“竹公公,这样不好吧,王爷和福公公在里头……”南海点到为止。
殿中隐隐传来王爷和那小子轻快的说笑声。
小竹子看着里头温馨和谐的两人,眼底泛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王爷从来对他冷口冷面,两人正眼相对都没有过几回,何况是如此欢脱的谈笑风生。
小竹子双拳不由自主地紧紧相握。
西海双手抱着佩刀,就这么看着他。
这个小竹子,瞬息之间,表情千变万化;
果真,东海哥说得没错,离小竹子远一些,也千万别得罪他,他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
怂了吧,平日里成天的耀武扬威的,离开了王爷,你啥都不是,南海心想。
“放心吧,竹公公,您请回吧,小福子把王爷侍候得好着呢。”西海开始劝退。
“哼。”小竹子轻哼一声,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黑暗的回廊里。
看着他隐逸在夜色中的背影,这又是谁招他了,摆脸色给谁看呢。
西海和北海开始希望小福子能够长长久久地留在王爷身边服侍,他们再也不想和小竹子这个奇葩共事了。
王府中的府医沈老先生这日晚膳饮了些酒,早早歇下。
半夜里被守药庐的医童唤了起来。
老先生心不甘情不愿地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是王爷病了么?”
这偌大的王府可不就是南宫洵一个主子,只有主子病了才会差遣他连夜去看。
他资历老,脾气又不太好,旁的侍卫、奴才没这个胆量半夜惊扰他的美梦。
“不是王爷,是王爷身边的那位竹公公。”药童贴在他的耳边道。
“啊哈。”沈老先生打了个隔夜哈欠,呕出一串长长臭臭的酒气,“帮为师更衣。”
这个王爷身边的竹公公不是一般的奴才,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药童掌着豆大的油灯,扶着老先生来到药厅。
只见竹公公四仰八叉地坐在上座。
“竹公公深夜来此,可是腿疾加重?”沈老先生看着他那条受伤的右腿直挺挺地撑在地上。
小竹子给了掌灯药童一个凌厉的眼色。
药童被他看得一个激灵。
放下油灯,逃也似地离开了。
“非也,小竹子前来是想问问老先生我的腿究竟如何,何时能再回去侍候王爷。”小竹子的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竹公公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老朽说过,您是胫骨骨折。伤筋动骨一百日,公公需得养上至少三个月方能痊愈,回到王爷身边鞠躬尽瘁。”沈老先生摸着胡子道。
“我看老先生才是忘性大吧!您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我骨头没问题,只是扭伤了腿;您还说用了您特治的药三两日就能回到王爷身边服侍,您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这样。”
小竹子忍着疼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瞪着沈老先生。
“竹公公,你腿上的伤不好好将养,今后是会落下残疾的。”沈老先生不知道这阉人抽得是哪门子风,上他这来逼着他篡改病情,指鹿为马来了。
“明日王爷要是问起,按我说的来。”小竹子失去耐心,不和老先生绕了,他不装了,直接了当地撂下一句话,留了个威胁意味满分的眼神,瘸着腿,踏门而去。
“不但腿有病,脑子也有病,病得还不清呢。”沈老先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小竹子扶着墙一瘸一拐的,没走多远右腿就钻心般地疼了起来。
他靠着墙休息,手上牢牢握住王府司库的大钥匙,充满算计的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王爷今日刚回王府,定是舟车劳顿,才忘了差人来看他。
待到明日王爷一定会想起他。到时候,他一定想办法马上回到王爷身旁伺候。
那个小福子不过是王爷身边的昙花一现。
王府从南宫洵分府到今,没有王妃持掌中馈不说,就连个专职的管事或管事嬷嬷也不曾有过。
王府的司库、账房、银钱人情往来,一直是小竹子或小竹子安排的人包办。
这些年,他没少干瞒上欺下、中饱私囊的勾当。
小竹子用这些钱在西京最繁华的地方三条街买了一所大宅子,里头不但奢靡无度,还养了几个如花似玉,媚骨如丝的美娇娘。
小竹子这些年是捞了不少好处,但如果不继续吸荣王府这块大肥肉的血,他在府外私宅的快乐日子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大半夜的,小竹子这边心有千千结地在盘算着如何挤兑小福子。
寝殿那厢,林婉庄正四仰八叉地在宽大的床榻上,没心没肺呼呼呼地睡得老香。
今夜,南宫洵学乖了,让小福子睡床榻,这小子睡相一言难尽。
他可不想明天一早起来有人又像只八爪鱼一样扒拉在他的身上。
只是命他不可放下床幔。
南宫洵看着床下这个比他睡还早、起得比他晚的值夜小太监。
他弯身帮小福子盖好被踢到地上的锦被,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谁在侍候谁。
林婉庄的睡相虽然不好,但睡颜甚是可爱。
南宫洵看着他瓷白光洁的小脸上,秀美琼鼻樱唇,紧闭的双眼微微上扬,微张的红唇,水水嘟嘟,好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粉玫瑰。
南宫洵嘴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地在微微上扬。
小福子长得如此俊俏,做饭好吃又贴心,可惜是个小太监。
若要是个女子便好,他一定不会厌她。
想到这里,南宫洵又想一巴掌拍醒自己。
南宫洵你真的是疯了么,先前是肖想自己的皇嫂,现在又肖想一个小太监。
看来皇祖母说得对,他是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第二日南宫洵起了个大早,带上东海和北海上北城郊,暗骑营探子来报,在那里的村子里发现有人在种植祸国殃民的葵草。
小福子呢,照样水灵灵地起得比自家主子晚。
而小竹子呢,终于等到王爷想起他来。
不过王爷差人来找他,并不是问候他的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