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九点钟的时候,有人敲门。左一凡和秦红还在睡觉。
左一凡被敲门的声音吵醒了。他心里一惊,立马冒出了一个念头:不会是纪委的人来捉奸吧?院子里的邻居都是学校的同事,万一有人举报了,那事情就大了。
左一凡支起脑袋。秦红伸出胳膊,把他的身体一下子挽了下去,说:
“敲就敲呗,听啥个么子?”
“等一等,老家来人了!”
左一凡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嘀嘀咕咕的,好像是父亲。他慌忙说:
“起来!起来!我爸爸来了!”
左一凡首先爬起来,又把秦红的衣服扔给她。他突然觉得秦红是个麻烦。要么把她藏在大衣柜里?
秦红却很沉着。说:“看见了就看见呗。我长得不好看?给你丢人了?”
“不是。好多人呢!我老婆他们都认识。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秦红放声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
“废话!还有公公不认识儿媳妇的?你就说我是二奶呗。二奶也是媳妇,丑媳妇也得见公婆。”
他们穿好衣服。左一凡去开门。
门外站着四个人。父亲、言文、老狗和大狗。言文是村主任,老狗和大狗是二狗的父亲和哥哥。
左一凡问:“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还有几天吗?现在哪来的火车?”
“我们先乘火车到南京,再到南京转车子。”
左言文一边说,眼睛一边朝着秦红看。这女的怎么这么眼熟?怎么和储殷的老婆长得一模一样?
父亲也朝着秦红看。
左一凡赶紧说:
“哦,这是秦红。我同事。”
左言文更加吃惊了。名字怎么也一样,也都叫“秦红”?难道两个人是一个人?他感到世界很奇妙。但他心里清楚,这个“秦红”不是那个“秦红”。她是一凡大爷的同事。
同事?鬼扯吧!同事怎么会一大早就在屋子里?而且那模样分明是刚起床。
秦红连忙打招呼:
“老伯伯好!”但她不知道哪位是左一凡的父亲,也就只好把手伸过去,一一地握了握。
言文边握边说:“你好!你好!”
另外三个人碰了碰她的手指就慌忙缩回去。跟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握手,这可是从盘古开天地,第一次碰到的事。
左一凡到厨房里泡茶,他父亲也跟了过来。低声地问:“她是哪个?”
“同事。”
“别犯错误!”他认为儿子是个国家干部,国家干部怕就怕出了这种事。
“没事。单位里没人知道。”
他们又回到客厅里。
秦红现在知道谁是左一凡的父亲了。她就坐到左一凡父亲旁边沙发的扶手上,像个女儿似的,听着他们说事情。
他们一上来就打听二狗的事。问:“怎么样了?二狗还好吧?”
左一凡就把情况说了一遍。他说:
“关在哪?目前还不知道哩。电话也打了一圈,就是没消息。”
言文说:
“你不是认识很多警察吗?”
“不管用。不是每个警察都知道的。”
秦红一听,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左一凡就把二狗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秦红说:
“你也别烦了,这事就交给我吧。问问我阿哥不就行了?”
“对了。你哥准知道,他是公安局的。”左一凡说。
秦红的哥哥是警察,左一凡早就知道。但有事情从来没有找过秦红,不是怕她不帮忙,是不愿意让秦红知道自己的那些麻烦事。和其他的同事也很少说,毕竟不是一件好事。
一听“公安局”三个字,言文马上来了精神。其他几个人也都睁大了眼睛。言文急忙问:
“你哥是干什么的?”
左一凡说:
“他哥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实际上是“公安分局”。左一凡有意无意地省了一个字。
言文后来回到村里,把左一凡吹得神乎其神。他逢人都讲:
“一凡大爷在苏州,那可不得了!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有一个小老婆,哥哥是公安局长!”他连“副”字都省了。
老家的人,如果听说左一凡是个苏州市长,也许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可一听说和公安局长沾了亲,一个村子的人都兴奋,仿佛老祖坟上又冒了青烟。遇到外村的人,总要炫耀一番。言文每次在乡里开会,其他村的村长都要过来拍马屁。说不定哪天就求到言文的头上。
左一凡父亲在回去的路上,对言文他们几个是左关照右关照,千万别把一凡有小老婆的事说了出去。他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兰英晓得了,那可不得了。当时,言文他们也答应了,可一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嚷嚷出去了。
言文既然说了,左一凡的父亲也不阻拦。当有人来求证的时候,他也含糊其辞,说:是有一个公安局长和我家一凡关系挺好的。
左一凡父亲对秦红的印象很不错,就是没有那个公安局长的哥哥,他对她也是很喜欢的。只是中间夹着儿媳妇和孙子,他不好明里支持他们的事。临走,他关照儿子:“对人家好一点。千万不要让单位上人晓得。”
秦红当着他们的面,给她哥哥打电话。她把二狗的事说了一下。她哥哥说:
“你是闲得慌?这种事你也管?”
“一个朋友托的事。”
一听到“朋友”两个字,她哥哥就来劲了。他们家为这个妹妹的事,都烦透了。都快三十了,还是这么单着。
“男的女的?什么性质的朋友?”
“男的,就是朋友呗。”秦红笑着。
“普通朋友,我可不帮忙!”她哥哥说:“老妹,你要体谅体谅,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
“你说什么朋友那就是什么朋友呗。”秦红笑得更灿烂了。“你就说帮不帮吧?”
“帮!帮!一定帮!”她哥哥说:“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得审查审查。”
“审查个屁!”秦红说,“和公安局长的妹妹谈恋爱,难道也犯法?你等着吧,八字还没一撇呢!”
兄妹俩说笑了一阵,她哥哥说:
“你把他的姓名、籍贯、年龄等基本信息,还有犯事的时间和大致情况,发给我。我去问问。”
挂了电话,秦红把她哥哥说的意思和左一凡他们又说了一遍。秦红和她哥哥的谈话,他们也大致都听到了。秦红了解了一下二狗的情况,就用手机发过去了。不过有些情况,言文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秦红问他们吃饭了吗?他们说,还没有。秦红就去买早点。左一凡说:“我去吧。”
秦红说:“不用!你陪着他们说说话。”
秦红走了以后,言文问:
“你老婆好漂亮啊!干什么的?”
左一凡连忙说:
“不是我老婆。”
言文笑着说:
“我知道。她真的是你同事?”
“一个学校的。”
“兰英知道吗?”
左一凡摇摇头。言文忍不住又说:
“真的漂亮!七仙女似的!”他们是安庆人,《天仙配》自然熟悉。漂亮的女人都是这么形容的。
左一凡的父亲也在旁边笑。
吃过早饭,他们坐在那里聊天。秦红也陪着他们。
言文说:“找人是要花钱的。”他问二狗的父亲老狗:“你们准备了多少啊?”
老狗说:“没多少。”
“到底多少?”
“一千多。”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把箱底下的钱都拿来了。二狗的钱,我也不晓得搁在那里。”
言文有点生气。
“一千多顶什么事啊?临走,我不是左交代右交代,钱要带足吗?这点钱,吃饭住店都不够!”他又问大狗:“你带了多少?”
“我没带。”
言文更生气了。
“没带,你来干什么!”
“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你们叫我来的。”大狗说,“我在浙江还有事呢!”
“你老二出这么大的事,你不来,谁来?”
大狗低着头,不说话。
左一凡赶忙说:
“都别说了。钱的事以后再说。”
“我说呢!怪不得车票的钱,都是你爹爹掏的。你是一毛不拔啊!二狗就等死吧!”言文继续说,越说越生气。“你也太没良心了!你老二对你怎么样?房子帮你造了,老婆也让给你了,你就这样不管他的死活了?”
大狗一下子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又坐了下去。
“你还有理呀?全忠毅村的人,也没有一个像你们家这样的!”言文还在继续说,“我每次给别人家跑的时候,人家都求爹爹拜奶奶,好酒好菜地供着!你老几倒好,还说是我叫你来的!你是为我啊?我跑前跑后是吃饱了撑的?”
大狗冒出了一句:
“你跑前跑后还不是贪钱吗?不给钱,你跑?”
言文一下子被呛住了。他对左一凡说:
“大爷,你看看这个人,说话就像放屁一样!”他又说,“不给钱,我一年到头白跑啊?我喝西北风啊?”
“那要你这个村长有屁用!你就光晓得说我,你以为你是好人啦?你当我不晓得?又是烟又是酒,一天收人家好几百呢!”
“大狗!你不要瞎七瞎八地讲!”老狗连忙骂大狗。
“好了好了!”左一凡也赶忙岔开他们的话题,问,“你们住哪呀?”
左一凡的父亲说:
“还没呢。”
“还能住哪?”言文说,“准备住旅馆。”
左一凡说:
“就这样吧。钱的事,过后再说。旅馆的钱有吧?”老狗说“有”,左一凡又说,“爹爹就不住了,就住在我这里。”
他们喝了几口茶,起身就去找旅店。
左一凡说:“小区大门的对面就有一家。”
左一凡父亲也跟着去了。临走,对着儿子和秦红说:
“你们先忙吧,晚上我才过来。”
“晚上我请客。”左一凡跟他们说,“到时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