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洒在夜晚无人的街道,打开了小城深邃的一面,父亲离世后她经常披星戴月的回家,对深夜已了如指掌,而像现在这样与他人相伴而行的次数不多。
可即使她未曾开口说一字,那心思缜密的秦大人也知道她为何会选择在今日临时到访。
“江姑娘不必为小宁担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白白被冤枉。”
她回过头,面带惊讶的凝视着眼前这个似乎能将一切洞穿的男子,尤其是当他露出那一脸安然自若的笑容,这一瞬她悬着的心已然放下大半。
“秦大人真是神通广大,我还没开口,你便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虽然没开口,却都写在眼睛里了,倘若我连这点细节都看不出来,岂不枉费江姑娘特意跑这一趟?”
“应该换我谢谢秦大人才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戏了,要是明日没有堂审,那就更好了。”
他望着心事重重的江柔反过来安慰她:“抱歉让江姑娘担心了。”
“不,秦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用意,是我妇人之仁了。”
他的用意其实很简单,半个月前万家大小姐万婉婷为了讨他欢心特意托人找来的戏班,一行人千里迢迢赶到西陵府再叫别人离开也不好,于是顺理成章看了这场好戏,只可惜婉婷姑娘自己没来,想必也是万老板为了避嫌才没让女儿出门。
望着欲言又止的江柔,他继续给与最大限度的鼓励,像春雨无条件滋润着干涸的大地,他说:“女孩生性胆怯,与其他女孩相比,你已经很用勇敢了。你看,父亲走后你也能独自撑起一个家,不是所有女孩都能做到,所以,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千万别觉得难为情。”
她心中有所动容,低下头去深呼吸,秦大人向来待她视如己出,她也该把自己知道的倾尽所有告诉他,当她再次抬起头,目光中多了一种不言而喻的坚韧。“秦大人,我父亲过世前正在调查好多年前关于京城公主府的那起案子,我不知道公主府与太师府有何联系,但我始终觉得父亲的死与公主府也脱不了关系。所以当小宁告诉我你打算为父亲翻案的时候,我虽然感激,却也担心,即使是为官多年的他也惨遭恶人毒手,更何况是才来西陵的你?从内心来讲,我真的不希望你继续再调查下去,你的时间,是留给后人的,而不是那些已经不在的人。”
“你如此深明大义,江大人泉下有知定会为你感到骄傲。只是先人虽去,恶人尚在,若不查出真相,同样也会对后人造成危害。”
他语气极为平静,背后藏着的决心深不见底,听他如是解释的江柔似乎明白自己无法阻止他继续前行的脚步,心头的忧愁便又徒增三分。
她抬头仰望无限迷蒙的夜空,幽幽的开口:“不知秦大人对公主府灭门案了解多少,我只记得父亲在追溯此案的时候曾说过,真相再可怕,也胜不过人心险恶。我想他定是知道什么,却始终没说……”
秦冕追随她的目光望去,脸上依旧保持着仿佛能融化一切的微笑:“听说你父亲与驸马林士卿是故友,你对父亲这位故友了解多少?”
“我只听父亲偶尔提起过他,说他们曾一起进京赴考,之后林士卿高中,当了几年官,后又当了驸马,膝下育有二子,只可惜后来林士卿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公主府上下株连九族无一生还。这十几年来父亲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因为据他所知,林士卿并不是一个会蓄意谋反的人。”
秦冕的视线逐渐停留在她身上,她也低下头,不禁与他四目相望,她稍显羞涩的避开视线,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只可惜衙门里与你父亲有关的所有文案都撤走了,否则还能查到一二,如今只能抽丝剥茧从头开始,江姑娘若还有什么知道的但说无妨。”
“其他的都是有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了……”江柔边回忆边说道,“那时候父亲与林士卿还有书信往来,他总是夸赞家中长子聪明过人,博古通今,不到十岁便有状元之才。父亲曾说过如有机会要带我去汴梁,让我与其长子比一比究竟谁更胜一筹。只可惜那之后没过多久,叛变的消息传来,公主府上下满门抄斩无一幸免……”她轻轻叹着气,父亲悲伤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脑海,“后来的几年里父亲常常惋惜,若那位公子还活着,必能像他父亲一样出人头地。”
江柔在回忆往事的时候,秦冕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待她说完猛然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她羞涩一笑,说:“我只知道这些,有关案件的细节父亲从没与我透露,或许小宁知道的还比我多一些。”
“这些就足够了,其他的交给我们吧。”他很自然的抬起头,发现两人不知不觉已来到家门口,江夫人正满脸焦急的望着路口,看到女儿是被秦大人送回来的,那一刻满脸的忧愁才算放下。
“我娘来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有劳秦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先前她的话语还在脑中盘旋。关于江明远与林士卿的过往,到后来的叛变,以及公主府满门抄斩后,江明远断没有结束对案件的调查,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他举步维艰,直到最后生命的终结。
他不解的是他最后活着出现的地方,竟是看上去与这些毫无关系的太师府,难道当晚江明远真的只是为了前去归还聘礼?
还是等明日结案之后再慢慢调查太师府吧,他欲转身回府,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忍不住笑了,摇着头感叹:“到底还是宁护卫动作快,短短时间就把小仵作送回去,还有时间赶到这里来。”
宁忆不动声色的道了句:“是你们走的太慢。”
“所以你是特意过来接我回府的吗?”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把小柔姐交给我,所以特意跟过来看看……”
宁忆看了眼身后熟悉的小屋子,直言不讳道:“确实不放心。”
“你这孩子……”
分明就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却总爱把自己伪装成冷若冰霜的样子,唯独只有在江柔面前他才愿意卸下防备,只留给她一个人片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