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无关——短短四字就像安置在浩轩心里的火苗,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它熊熊燃烧!
“你的事岂能与我无关?”他奋力伸出双手紧紧抓住江柔的双臂,她毫无防备动弹不得,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地狱,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你看清楚了,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包括你母亲,你弟弟,只有我能成全你们家所有人的理想与抱负。我能让你的名字名扬天下,让你的诗词流芳百世,让世世代代的后人都知道西陵第一才女,可宁忆能给你什么?他能保护你一辈子吗?他只会让你每天提心吊胆生不如死。”
“现在让我生不如死的人是你……”
晚风拂面而来,夹杂着雨露的气味,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厌恶湿热的感觉。
江柔撇过头去不看他的脸,生怕脏了自己的眼:“陆公子要么干脆把我也杀了,那样,我便不会再挣扎了。”
这句话仿佛雷电摄住了他,他愣了很久,直到江伯母见女儿迟迟未归而找来,看到两人这般纠葛她心急如焚冲过去,试图将浩轩的手掰开。
“小柔别说了,浩轩,快放手吧,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坐下来好好聊不行吗?”在江伯母的催促下浩轩这才松开手,他痛苦的望着他视同生命的女子,她则一味的安慰自己的母亲:“没事的,娘,话已经说完了,我们这就回去。”
江伯母在女儿的搀扶下迈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浩轩,他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她便停下来好声好气对他说:“浩轩,小柔脾气倔你知道的,回头我会劝她,你也别想不开,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也不知道他最后在那里站了多久,回到屋里以后江伯母再次语重心长劝导女儿,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想的全是宁忆说的,秦大人已在暗中调查她父亲落水一案,相信秦大人一定可以为他们家伸张正义。而如今她的理想与抱负早已万念成灰,她只希望真相可以尽快公布于天下,将江家那对狼狈为奸的父子绳之於法。
今晚的月亮好似蒙了一层薄雾,在流云中若隐若现。自从半夏暂住西陵府,宁忆就被迫住进了三省堂,与秦大人共处一室的日子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他从懂事以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人,而如今年长三岁的秦大人总用一种年长三十岁的语气与他交流,起初他还感到些许厌烦,时间久了习惯了,反而觉得还挺温暖。
从船坊回来后,秦冕立刻让海棠姐炖了一碗雪梨水,谁知端来的雪梨水里不仅有雪梨,还有银耳百合,他把满满当当一碗东西往宁忆面前一放,让他趁热喝下去。
宁忆看着那碗糖水脸上写着一万个不情愿,直言不讳道:“这是给女人喝的,我不喝。”
“做都做好了你不喝?浪费海棠姐一番苦心你于心何忍?”
“秦大人若是喜欢喝了便是,就当我喝过了。”
秦冕眉头一皱,在他耳边教唆起来:“今天你为了拿回那叠破纸险些淹死,我看在眼里痛在心,无奈我又不善水性无法下去救你,这不回来后立刻让海棠姐为你量身定做了这碗润肺止咳的糖水,知道你不喜欢吃药我简直煞费苦心,身为百姓的父母官我若是连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好,岂不愧对天地?小宁啊……”
“别说了,我喝。”
他端起碗喝了两口,发现秦大人一直盯着自己,他停下手甚感差异,问道:“怎么了?”
秦冕撑着脑袋暧昧一笑:“没什么,只是看着你的时候,不禁让我想起远方的家人。”
“秦大人的家人都在京城吗?”
京城?
确实最后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京城。
秦冕不置可否的望着宁忆疑惑的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嗯,算是吧……说说你,我到西陵有段时日了,从不见你提起过你的家人,他们都住哪啊?过得可好?”
“我没有家人。”他回答的十分干脆,说完继续喝糖水,秦冕感到有些意外,也不管他爱不爱听他只管问下去:“哦?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师傅习武,直到六年前,被调遣到这里任职。”
“如此听来你也挺可怜的……”
“秦大人把别人的事问的一清二楚,却从不提及自己。”宁忆放下碗,平生难得对别人的家事产生好奇。
秦冕理当不会辜负他的好奇,许是因为他的孤独让他想起了过往的自己,竟破例坦诚相告:“我是家中长子,还有一个弟弟,跟你一样大,所以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他……”他停顿片刻,决定说下去,“就好像看到了他长大后的样子。”
这是他多年以后第一次对外人提及自己的家人,不曾提起,不是不愿,而是怕提起的时候,思念会排山倒海袭来。
“小时候他总喜欢跟在我身后,要我陪他玩,教他学字,讲学堂上发生的事。他也爱吃糖,娘不让他吃,我就偷偷给他,看着他吃到糖以后开心的样子,比我自己吃糖还开心。他很懂事,就跟你一样懂事,就算被娘看到了他手里的糖,他也不会说是我给他的,因为娘知道了,就会罚我。我总是带着他一起闯祸,别人来家中告状,他总说是他要我带他去的,这样爹娘就不会只罚我一人。两个人一起挨打,打完了他还笑,说下次还要我带他去。我从没有嫌他烦,可是为什么,上天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低沉的呢喃像是深夜里的符咒,流入这座繁华的城,将寒冷的月光揉碎,抛向天边,填补着每一个心里有空缺的人。
话音落下,宁忆起身,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的床前,秦冕以为他要睡了,心想也罢,反正这孩子就是如此不擅表达,太过于矫情的东西会让他无所适从吧。谁知他却从床头的糖罐里拿来两颗糖,一颗给了他,一颗给了自己。
“小柔姐送你的糖,你真舍得给我?”他尽量打趣,为了让自己尽快走出过去的阴霾,同时把宁忆给他的那颗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枯竭的内心缓缓化开。
“秦大人若是喜欢,以后可以自己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分量可以力挽狂澜,温度可以融化冰川,秦冕望着手里的糖纸缓缓笑了。
还是不要告诉这孩子了吧,他床头的糖,他早就偷吃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