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一连两条人命都与万府有关?且两人生前并无病史,也无中毒迹象?要说万两金存有压榨长工的行为也绝非不可能,从长工们训练有素的表情就能清楚看出这是一场假象,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压榨到同时夺去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秦冕虽坐于堂中听着邻里纠纷,脑海里全是那两具极为寻常的尸体,他想要捕捉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却苦于无从下手,这时于道梅喊了他一声:“秦大人,怎么判?”
两个人因为一只簸箕放谁家门口谁晦气而大打出手于是状告到衙门,处理这种案子就跟浪费生命似的,他想也没想就判“簸箕”有罪,当场烧毁。
退堂后于道梅望着迟迟没有动身的秦冕,好心提醒道:“秦大人,人都走了,你不走,咱也不好走啊。”
他托着腮帮苦思冥想,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问于道梅:“于师爷,你怎么看与万府有关的两起命案?”
“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两个人都是过劳而死,万府也已经赔了钱了,秦大人为何还耿耿于怀?”于师爷是真心想退堂以后出去遛鸟,无奈县令大人没有要让他走的意思。
“如此爽快就赔了钱?”
“是啊,那把人累死,还不得赔钱?这些钱对万府来说都是小钱,万两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的。”
“你的意思是,万两金也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了?”
“老夫可没这么说啊。”他连连摇头,胡须也跟着一起摇,秦冕换了个姿势,叹了口气,终于起身了,于道梅感觉遛鸟有希望了,谁知他又坐下了。
“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于师爷,你觉得两位死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当然有联系了,他们不都是万府的长工吗?”
“我是说除了他们给万府办事以外,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联系,比如存在共同的敌人?”
于道梅憋不住了:“秦大人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这就是两起再普通不过的过劳致死案,东家赔了钱,死者家属也毫无异议,案子到此就结束了,你再想下去也没有意义啊。秦大人,我得去遛鸟了,要不你让小宁陪你盘?”
两人放眼望去宁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站在老地方,秦冕脱口而出:“这家伙站着也能睡着?”
谁知他开口了:“没睡,在听。”然而眼睛还是没睁开。
秦冕下定决心拍案而起,说道:“走吧小宁,再跟我去一趟大壮家里。”
“老夫就不用去了吧?”
“于师爷你就安心遛你的鸟吧。”说着就带着宁护卫出了衙门。
大壮的家在一处茂密的山林里,地势陡峭崎岖不平,对一个读书人来说这种山路很要人命,眼看宁忆在林间如行云流水,秦冕喘着大气求他走慢点。
“你走那么快……何必呢……咱们又……不赶时间……”
宁忆头也不回的道了句:“我平时就是这速度,秦大人若跟不上可以慢点走,我在前面等你。”
“两个人谈笑风生的走不好吗?慢点慢点……考虑一下长辈的心情……”
他稍稍放慢脚步,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竟是秦大人失去重心朝他扑了过来,还伴随着他惊天动地一声惨叫“小宁——接住我——”
他没动,被从上面跌落下来的秦冕一把抱住,准确的说是因为他没躲开才保住秦冕一条小命。既然都抱住了,秦冕想了想,如此难得的机会干脆拍拍他的身体表扬一下也好缓解尴尬:“宁护卫果然身手……”“秦大人可以松手了,有人看着。”
“啥?”
秦冕立刻松开手,只见两个猎人模样的山里人目瞪口呆望着他们,表情甚是一言难尽。
“没事没事……”他示意宁忆不必慌张,“他们不一定认识咱俩。”
谁知猎人开口就道:“秦大人,宁大人,打扰了,快走快走……”“两位大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大人不必解释给草民听,草民理解。”
这两人完全不听解释,手里拎着好几只五颜六色的野鸡或者山鸟之类的禽类瞬间跑很远,百口莫辩的秦冕只能责备别人:“小宁都怪你,为何走如此之快?”
“你可以慢点走,又没人催你。”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合作精神都没有?江柔在教你读书写字的时候怎么没教你尊老爱幼?”
“秦大人是老是幼?”
“都说了大一岁也是长辈,真不听话。”
“还走不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宁忆还是屡教不改,秦冕擦了擦头上的汗,叹着气说:“走走走……”他正要走,突然宁忆将长剑伸到他面前,不作声望着他,秦冕纳闷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帮你拿剑?”
“秦大人若是怕摔倒就拿着这边,跟着我走便是。”他面无表情的解释道,秦冕听罢扬起嘴角:“看来江柔调教的还不错。”然后抓住了剑的一头,而宁忆则抓着另一头,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的朝村庄走去。
约摸又走了一里地,终于在林子深处见到了人家,幸运的是在一间茅草屋前跪着烧东西的女人似乎正是秦冕要找的人,走进了才发现她烧的竟然是纸钱,升起的灰烟在幽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凄凉。
突见县令大人到访,女子满目仓惶的起身,几张纸钱还捏在手里,声音嘶哑干涸,与她清丽的容貌及不相符。“秦、秦大人……你怎么来了……”
秦冕抬抬手,示意她可以继续烧。
“过来看看,万府的赔偿款可有收到?”
“收到了,多谢秦大人关心。”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匆忙收拾地上的东西,秦冕抓紧时间瞄了一眼,她动作极快,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关键性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的望着心事重重的女子,顾左右而言他道:“大壮的母亲可在家?”
“在的,大壮走了,只剩下咱们两个女人相依为命,索性有万府的赔款,还可以支撑一段时日。”
“嗯……”他故意移开视线,往屋子里头望去,可见的范围内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不知这里的百姓平日都靠什么谋生?”
女子抱着剩下未烧完的纸钱轻声回道:“打猎、捕鱼较多,有的人家家里种果树,就靠卖水果谋生。”
“你们家除了大壮、大壮的母亲和你,是否还有其他人?”
“这间屋子只有我们三人,再往前走还有其他亲戚的。”
“好,本官了解了。”秦冕转身朝宁忆使了使眼色,意思是差不多可以走了。
“秦大人不去屋里坐一会儿吗?”
“本官尚有其他事,就不打扰了。”他故意在女子松了一口气之后,突然回头问她,“对了,万府最近又出了一起人命,你听说了吗?”
女子表现的十分克制,却还是可以看出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震撼。
“知道……”
“不幸离世的那个人,听说跟大壮走的挺近的,你们认识吗?”
她清澈的双眼快速眨了两下,没有回话,而是轻微点了点头,许久才开口:“认识,但,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