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过去好几天,岁岁真就一刻不停的守在宁忆身边,她真怕自己一出神他就有个闪失,看得师傅在心里直感叹:小丫头对我这个恩重如山的师傅还不如对一个男人。
她甚至已经想到当宁大人醒来看到身边的人是她而生气,便找来一个没用的布包,在布包的面上扣出两个洞,她把布包套在头上的时候正好露出两只眼睛。
有一次她这幅奇怪的样子被师傅撞见了,师傅吓得差点仰天摔下去,她大声说道:“师傅别怕!是我,岁岁。”
师傅很是生气,责备道:“你这般模样是何用意?”
她解释的头头是道:“为了不让宁大人认出我啊,假如他知道每天照顾他的人是我,他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岁岁啊,你这又是何苦啊?他就值得你这般付出?”
“只要他能好起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师傅,我甚至已经想过去宫里做宫女,这样或许就有机会弄到太医局的药了。”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你想开一点。”
岁岁急得摘掉头套,两眼汪汪的盯着师傅说道:“宁大人救过我,我也要救他,谁都可以死,就是他不行!”
“阎王爷要他的命,你一个肉眼凡胎还能抗命不成?”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你去试吧,反正到头来伤心的人是你,别说他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对你有半分感激。”
岁岁不想与他争论下去,转身进了屋,即使屋子里热的要命她还是用布包套住自己的头,像个傻子一样陪在她最爱的人身边,哪怕只是喂一口水,她也觉得那是上天的恩赐。
一连几天下来,她自己也累得不行,这天天快亮的时候,她趴在宁大人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清晨的鸟鸣穿过破财的窗户,唤醒了沉睡了多日的宁忆,其实这些日子他并非毫无知觉,偶尔意识清晰的时候也会看到一个布包在眼前晃来晃去,但是很快他又昏睡过去。
这次醒来,算是意识最为清晰的一次,他侧头便看到趴在床边的岁岁,这丫头竟然连睡觉的时候都套着那个布包。
他怕她闷死,便缓缓抬起手,将他头上的布包脱了下来,露出一张湿哒哒红扑扑的小脸,她竟还说了句梦话:“好热……宁大人你热吗……我给你倒水……”
他轻轻叹息,想尽快起身离开这里,却发现浑身没有半点力气,躺上床上的他只能不停的思考,他在这里睡了几天了?最后一次是在哪里晕倒的?是谁把他带到这里的?
随着记忆的复苏他慢慢想起,那日是在茶楼调查刺客的时候遇到了两个人,两人看起来出身不凡,随后他就被他们带到了一座府邸,过了会秦大人也来了,秦大人是一个人来的。尽管当时的他已经神智迷离,可还是听到了那个自称“王爷”的人称秦大人是他的外甥,于是那个在心里埋藏了很久的疑惑也渐渐有了答案。
放祈天灯那日,他看到半夏在灯上写下的名字是“林冕”,他起初以为是她写错了,可后来一想那绝不可能,半夏虽看上去神志不清,但在面对秦大人的时候她的心思格外细腻,所以她不可能将他的姓写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本就姓林。
他是王爷的外甥,他母亲是王爷的妹妹,他一直在调查江大人的案子,江大人生前在调查的正是公主府灭门案,而江大人的挚友,驸马林士卿恰好也姓林。
如果秦大人是那个唯一从灭门案中活下来的人,那么他伪装的未免也太好了,他身上分明就背负着几十条血淋淋的生命,可他依旧可以活的如阳光一般明媚。
难道这就是为何在他这里,哪怕犯下滔天大罪,也不会判处那人死罪的原因吗?因为只有无限接近过死亡的人,才能懂的生离死别的痛。
可不判死罪,不代表他心无杂念,当他亲眼看到五王差点就要了宁忆的命的时候,他恨不得将那个阴森恐怖的恶人千刀万剐!只是他明白如今的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只配被别人玩于鼓掌之中,他要做的不是报复,而是拯救自己在乎的人。
那天从岁岁家里出来,他立刻去找文礼叔,孟文礼还一脸睡意朦胧,听说他要求太医局的药很是诧异,当他把遇到五王的事如是说了一遍,孟文礼当场如梦初醒,答应会去宫里询问药的事情。
多日后宫里便来了消息,孟文礼带着消息惶恐不安的来到西陵府,此时秦冕正准备去岁岁家,看到文礼叔亲自前来顿时感觉看到了希望,谁知他却眉头紧锁,极不情愿的开口道:“太医局的人回消息了,除非是宫里的人急需,否则一概取不到。”
“不能花钱收买看药的人吗?”
“如果花钱就能买到,现在药就到了,小冕,他们故意不给你,你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的。”文礼叔话中有话,“不过你可以去试试,记得千万要小心。”
那道高耸入云的城门早已是他回不去的地方,不到万一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轻易触碰,现如今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吗?他没有给出答案,或者在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小冕……”走时,文礼叔再次叫在他,“我府里尚有一些名贵的药材,你先带回去,太医局那边我也会继续打听,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过还是拒绝了文礼叔的好意:“多谢文礼叔,那些药你先留着,待我问过大夫能否给他服下后再来问你要。”
“你先带回去,你给自己补补身子也好啊。”
“我就不必了,我还赶着去看小宁,回头再聊。”他匆匆别过的身影看上去是如此落寞,这是他来西陵以后从没有过的落寞,刻在孟文礼眼中的他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以前,十岁不到的他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跟随流放的人潮奔赴未知的凶险。
一时间,孟文礼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