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谈屿臣在这,传出去他怎么做人。
孟信诚呵斥道:“孟九轶,一家人说什么清不清的话,把钱收回去。”
“爸。”
孟九轶站起身看着他,眼神清明又陌生,“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您爱面子装大度实则满肚虚伪。
我这么多年的处境你一直视而不见,因为您儿女好几个,实在没时间花在我身上,还要冠冕堂皇说些什么证明你一家之主的地位。
由于您的放纵无视,冯岚搞黄了我那么多副业工作,欺负我妈那么多次,想把我推进火坑换钱,您这个父亲真当得非常称职。”
“您还记得您原来给我取的那个名字嘛?”
孟信诚眼神躲避。
九一。
因为她出生那天正好农历九月一号,她的到来完全不在孟父预料之中,彼时的他已经明白财富的重要,正合计着怎么甩掉莫如月。
而她的不期而至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孟信诚在敷衍塞责中随便丢个名字,给这位不受重视的女儿。
“轶”这个字,是她小学翻字典千挑万选,给自己重新取的。
她也想有复杂美满的名字,幻想自己是父母疼爱,备受期待来到这世上。
孟九轶就盯着他这位虚伪的父亲,盯得他没脸地垂下了眼,盯得她自己眼中的水雾慢慢淡下去。
“这二十四年您待我的点点滴滴我都铭记于心,这两百万是你扔也好烧也罢,喂狗都行,从今天开始我们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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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许衍之出孟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庄叔就在车里候着,注意到许衍之下巴的那点红,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今天很抱歉,不仅让你看了一场闹剧,还莫名被打了巴掌。千万不要放过冯岚,最好找人验伤,让她官司傍身,赔得倾家荡产。”
她就站在他胸前,小声蛐蛐,眼里还因为算计而溢出流光。
许衍之没说话,垂视着她,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那样克制且意味深长。
久到孟九轶都有些受不住了,轻声道。
“还有谢谢。”
许衍之轻笑了声,“之前那么多次谢谢,这次就用不着了吧,真不跟我一起走?”
孟九轶摇头,“我还有些话想回去和我妈说。”
“离开孟家,打算怎么办?”
她眼角弯了弯,“外面那么多活计,我好歹是个大学生,总归饿不死的。”
满满的胶原蛋白之下她整张脸都是笑的。
许衍之曾经认识好多个她,之华大学和师范挨的很近,她做兼职只挑来钱快的,什么车模杂志模特,夜场也去干过销售,仗着自身机灵应付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绰绰有余。
但一来二去便在同学口中走漏风声。
这些蛐蛐声从四周角落乃至下水道里发出来,窸窸窣窣像是老鼠成群结队的声音,慢慢朝中心聚拢。
那些人口中做夜场三陪的她,左右逢源的她,清高冷漠的她。
许衍之就在只言片语里,无意拾到关于她的碎片。
如今,把他的手扎得鲜血淋漓。
像是橘子被碾碎,溢出的汁水蔓延上他整个胸膛,又酸又涩。
许衍之静看她几秒,落下郑重且珍视一句。
“孟九轶,我们的事还没完,这里不是句号。”
啊?
孟九轶仰头,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他。
谈屿臣处理完一切,咬着根烟出来时,就见劳斯莱斯旁,许衍之正垂目盯着身前的她,前所未有的耐心温和。
她亦仰头看他,半长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脑后,吹上花圃绣球的风不停吹动着她鬓角的碎发,将她不停地吹向许衍之。
谈屿臣眸底是密不透风的黑,揣兜走了上去,姿态散漫得像是路过。
“这么久了,也没见到有人来送送我。”
孟九轶浑身一僵。
温和的气氛荡然无存。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阴影随之落了下来,霸道地将她整个人连同影子圈得严严实实,风撩动着鼠尾草气息,不管不顾萦绕上她鼻尖。
他一不加称呼,语气又仿佛在找茬,搞得他们多熟似的。
孟九轶一直以为他们都默认,交易是在地下进行,人前从不相熟。
这人又发什么疯?
她根本不想和他说话,对许衍之弯了下唇。
“许先生路上小心。”
说完就转身进了孟宅,连同他整个人和刚才那句话直接葬进了空气。
谈屿臣:“.....”
他滑下眼皮,很轻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擦身时,她的发尖无意撩过男人的手臂,针刺似的心烦意乱。
他斜睨着对面的许衍之。
“许董近来挺闲,不忙着收购公司,反而三天两头乐于助人。”
许衍之笑了声。
“你也是,不是中枪了嘛,怎么负伤跑来了?”
“好歹是我弟弟的事,一家人责无旁贷。”
谈屿臣顿了顿,意味不明道,“看起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当然认识。
之华大学曾经只是许衍之最普通的行程,不曾挂心的,毫不介怀的。
如今却像是等待土壤里发芽的嫩苗,想要好好呵护,直到它重见阳光。
许衍之不动声色弯了下唇。
“别院那次品酒会,不是我救的她?”
谈屿臣扬了扬眉,算是接受他这个说辞。
两人初次的剑拔弩张掩埋在了深厚的兄弟情里,许衍之上车后问他是否要走。
谈屿臣抬抬下巴,“等谈升。”
劳斯莱斯缓缓驶离,谈升出来时,就见他三哥双腿交叠,懒靠在车身上。
不是之前他常开的那辆库里南,深蓝色的帕加尼比任何车型都要骚气,就这样横在支道上。
今晚是残月,天边薄薄的一片利刃,安静而朦胧地照亮着男人的廓深浓影。
谈升还沉浸在今晚的打击里,孟九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家里人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此刻他恨不得摘了这个姓氏,带她出国也好离开这也好,也比现在窝囊活着要轻松百倍。
谈屿臣抬眸就看到了他,两指并拢朝他勾了勾,跟招狗一样。
“三哥..”
因为谈屿臣没帮他,谈升还带着怨气。
谈屿臣不动声色问:“你自己的事,怎么把许衍之招来了?”
“妈在公馆不分青红皂白大吵大闹,瑞金公馆是许大哥的地方,他就顺手帮忙。”
谈升说完还想试探。
“三哥,我是真的爱小九,你能不能去帮我劝劝我妈,她根本不清楚小九是怎样的人就先下判断,也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好。
她不像表面那样冰冷疏离,她敏感脆弱比大多数人都善良,明明有多方牵制拖后腿却比我活得更乐观。”
“我以后也不会再碰到这么喜欢的人了,看在咱们是兄弟的份上你就帮个忙吧。”
谈升沉浸在他哀婉的爱情里,殊不知一番话后,对面男人的笑已经变得森然。
“这么喜欢?”
谈屿臣状似随意的问,“和她牵手了?”
谈升点头。
“抱了?”
又点头。
谈屿臣眼皮滑落,如同锋锐的利刃,语气却再平静不过。
“也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