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去年确实有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报上来,似乎是姓罗。但因为他有大伯,便给他大伯家养了。分给他的补贴,也一并记在他大伯家。”玄嘉禾记忆力极好,他说着报了个文书的编号叫人去取:“具体情况,传来看看便知。”
凤衔珠这才发现玄嘉禾确实是个难得的管理人才,玄家庄园遍布整个神龙,就算颍川是他常来的祖籍,但具体到一年前一个佃户家的孤儿,都有记录,甚至他连文书编号都记得如此清楚,想来是有规律的。
文书管理制度应当也十分完善,这边才报了,下人很快就拿来了。凤衔珠翻看了一下,确实如玄嘉禾记忆中的那样。只是这孩子按记录只比她现在这凤衔珠的身体小四岁,已经十二岁,是个少年了。可是看上去,身子瘦弱得仿佛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随着文书拿来,青砚很妥帖地报道:“刚刚下人们说,因夫人带了罗小弟过来,所以管理罗家所在编户的里长吴老三也跟来了,现在已经传在门外候着了。”
“吴老三……”凤衔珠这才想起自己要带走那个受重伤的孩子时,一个中年男子极力阻止。这不像是一个佃农会做的事,当时她看着那人衣着比普通的农户好,想着应该是里长之类。
玄家将佃农如同国家治理自由民一样编户,八十户设一里长。这个吴老三在玄家颍川的庄园里,应当是个不小的职位,也有资格到主人面前回话。
“去请邓先生过来记录。”凤衔珠说完,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向玄嘉禾:“你身体怎么样吗?或者我去书房问话。”
“我刚睡醒,精神还不错。这样也不是一两日了,不耽误简单问话。再说了,这里的人,到底是我熟悉些,我瞧着,也免得他们糊弄。”
邓四知到了之后,吴老三被传进屋里,跪在大公子和少夫人面前行了礼。
“我听夫人说了那孤儿受伤的事,这次被袭先不追究,这孩子看来如此狼狈,衣不蔽体,你们领了主家的银钱,就是这样苛待农户的吗?”玄嘉禾冷冷地问,声音不大,但看那吴老三磕头的频率,想来平日玄嘉禾平时颇有威势,并不因为身体不好,不得母亲欢心而被奴才们看轻。
“大公子,小的冤枉。”那吴老三说得可怜:“少夫人新到,有所不知。这孩子是出了名的顽劣,在这庄子上下,谁人不知。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为了不让他惹出大麻烦来,罗家老大的头发都快掉光了。这不,这次山匪回头来灭门,也是他坏了规矩,要不是少夫人来救,小的……小的就没命来见您了。”
吴老三说着悲从中来,呜呜地哭起来。
“他家既然都是我玄氏的佃户,那何时身亡,为何身亡,你细细说来。我看了档案,他的母亲罗乌氏只报了病亡,可夫人却听说她是被人抢夺走了。这病亡的佃户和被抢走虽然都是人没了,但对我们玄家来说,却是两回事。”
玄嘉禾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是病亡,那就是自然之理,怨不得旁人。若是被人抢夺你们不报,那你们可是送官法办,家人没为家奴的下场。你想好了再说。”
“大公子,小的真是冤枉啊!这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吴老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那罗乌氏生的极为美貌,但却放荡不堪,婚前便有艳名在外,因而虽然是好看,但佃户们都没人愿意娶她,也就是罗二心眼实,也确实穷,当时便配了这罗乌氏。”
“你这话说的奇怪,她是一个佃户之女,每日劳作,就算美貌,何以保全?何以人所共知?她周身都是佃户,一切身家都是属于玄家的,又有谁敢轻易动她?”凤衔珠的话让吴老三卡了壳。
“我来时便向下面的管事们细细询问过,邓先生那也有记录。玄氏佃户之女,十岁时会有嬷嬷来验看,生的美貌端庄,举止得体者,会被送到京城的玄家做婢女,全家都得以优待。若是乌氏真有这美貌之女,为何放任她毁坏名声,而不是献给主家以求得优待?”
室内突然陷入了一阵沉寂,吴老三抹了抹头上的汗道:“少夫人是名门之女,大家闺秀,不知道这世间就是有人生来淫\/贱。”
“好,就算如你所说。她嫁人后为何病死旁人却认为她是被强抢的。能在颍川强抢玄氏佃农,地位不会太低。既然是人尽可夫,水性杨花之女,直接投身即可,为何却被认为强抢?若是素来名声败坏,怎么会有人相信她是被强抢而不是苟合?”
连珠炮似的询问,已经让那里长肉眼可见的开始颤抖。
凤衔珠面色一沉,伸手向香絮道:“拿我剑来。”
这话一出,除了香絮转身去拿剑了,其他京城跟来的随从们呼啦跪了一地。
坐在桌前做记录的邓四知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凤衔珠要拿剑,也不明白为何众人要跪。
凤衔珠瞧他们这样,无奈缓和面色笑了一下道:“瞧你们吓得,我又不是那种拿剑就要杀人的。”
众人刚松一口气,就见凤衔珠接过香絮捧来的剑,抽出来架在了吴老三脖子上:“我只是杀该死的人,该不该死,要看他自己下面说什么了。”
众人又是俯身,口称:“少夫人息怒。”
“至少不会在这杀,太容易有血味,会很难闻,嘉禾身子弱,受不得这种脏。”凤衔珠说完,回头看向筛糠似的吴老三道:“我会把他拎出去,到沙地上杀,免得你们不好清扫。”
“少夫人,少夫人……”吴老三叩头:“小的句句属实!您听小的解释。”
“少夫人。”邓四知突然开口了:“吴老三虽然是玄氏佃农里长,但其身为平民,无官府判罚,不能私刑处置。就算是家奴也不该无故打杀。大族宗妇,岂可如此轻贱人命?视人命为草芥者,又怎可伸张真正的正义?”
凤衔珠微微回头看向邓四知,他旁边这些日子给他伺候茶水的小厮跪在地上,拼命的拽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