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舌之上犹自滴落着鲜血。
少年脸上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沈授望着递到面前的断舌,沉默良久,最终缓缓伸手接过。
他的掌心,也突然吐出一只宛若蛇头的肉舌,卷着那断舌——就瞬间融入了自身。
“很好,你的确展现出来了自己的价值。
你叫什么名字。”
“蛊罐八。”
“什么?”
“以前,我在那些待出售的蛊罐之中,排名第八。”
沈授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蛊罐八,不错的名字,也很有纪念意义。”他淡淡说道,语气中却并无太多波澜。
蛊罐八低垂着头,声音略带颤抖:“大人,我……我只是想活下去,请大人给个机会。”
沈授望着眼前这——卑微乞求的少年,心中并无太多怜悯,只有对生存法则的深刻认知。
他缓缓开口:“好,把那些也吃了吧”
蛊罐八闻言,瞥了眼士卒收集起来的手指,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坚定:“大人,我明白。
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
沈授看着他,微微点头。
随即,蛊罐八便不再犹豫,大步走向那堆手指。
另一边,士卒们的屠宰工作,已经基本收尾。
他们开始按照沈授的吩咐,迅速焚毁残尸,并将其就地掩埋。
而在暗处,疑诡也在吞噬着心浊。
毕竟那些人死前——可是留下了无穷的恐惧哀怨。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美味佳肴,让疑诡的实力在不断壮大。
它隐匿于暗处,冷眼旁观着沈授的一举一动。
它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眼前的人——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沈授虽然隐隐察觉到了——疑诡的心思,但他并未表露声色。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发现那些人的不妥,除了自身的经验意识,也要仰赖那股——无时不在起效的疑心。
而毫无疑问,不断暗中催发这疑心的,正是依附于自己的疑诡。
尽管是被利用者,但沈授却也同样利用着疑诡,来让自己始终保持——对外界危险的警惕。
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微妙而又复杂。
而在疑诡吞食残心之后,沈授也借此得知,这伙人,似乎正如沈授所料——就是想要袭杀左都尉等人,而后混入安定县县城之中。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人也是下等棋子罢了。
他们并不知晓更多的任务指示。
除此之外,沈授还无意间了解了,一些关于蛊罐八的底细。
此人不是这伙人买来的,而是从州府那边——某个修奴贩卖市场溜出来的。
为了活命,蛊罐八也就加入了这伙人。
在处理完这里的一切后,沈授等人,没有丝毫停留就继续上路。
蛊罐八也被沈授——拉到了马车之上当车夫。
对此,蛊罐八没觉得丝毫委屈,反而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沈授返回到车厢内,立刻感知着舌枪和指刺的提升。
指刺的杀伤性,的确有所增长。
按照从冯司士那里得到的修行法,那些久经杀戮之人的手指,就是最好的养料。
然而,舌枪的提升效果,却是不尽如人意。
“欢喜舌枪,难道非要让人——在欣喜状态下被拔舌才行吗?
也不对,让人在极度痛苦之中产生快乐,这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又或者,是在发生蛊变的时候,需要那种欢喜之情作为催化吗?”
沈授心中暗自思量,这欢喜舌枪的修行之法着实有些苛刻。
难不成,下次要让蛊罐八在养蛊的时候——心情愉悦一些?
但转念一想,蛊罐八这种人——又怎会有真正愉悦的时候呢?
他们的一生,似乎都笼罩在黑暗与绝望之中。
沈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
当沈授再次从车厢内探出头,外面天色昏暗,似乎已是傍晚。
沈授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稀疏的星辰开始点缀着夜幕。
一行人此时来到了一家驿站附近。
驿站外,几盏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
马车的轱辘声在石板路上响起,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一行人缓缓停驻在驿站门前。
沈授跳下马车,环顾四周。
驿站虽不大,但看起来干净整洁。
左都尉开口道:“沈大人,今晚要不就现在这里歇息一下?
放心,这里是正经的官驿,不是那种废弃驿站。”
“好,就如左都尉你所言吧。”
这正经运营的官家驿站。
的确要比之前的荒废驿站好很多。
至少,里面的驿卒是有俸禄的。
不至于去干杀人劫财的勾当。
蛊罐八主动表示要留下看马车。
沈授就带着孙缌绮二人,步入了驿站之内。
“这里还算是整洁,不像之前的那么破败污浊。”熊琛如此点评道。
沈授环顾驿站内部,只见陈设虽简单,却也井井有条。
比起之前那个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驿站,这里确实让人舒心不少。
驿站之内,共有三名驿卒。
还有一人明显是专门的厨子。
“是啊,这一路走来,能有个干净的地方歇脚,实属难得。”
沈授回应着,同时走向驿站内的柜台。
柜台后的驿卒,见有客人到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堆满了笑容,恭敬地问道:“几位大人是要入住吗?”
驿卒神色尤其恭敬。
因为他清晰见到了——沈授此时的满身血污。
沈授微微颔首,将官府的文书递了过去,向着驿卒询问道:“可还有上房啊?”
“欸,不巧,没了。”
驿卒也是无奈,他很担心自己一句话说不对,眼前这浑身是血的镇邪使——就会一刀把他砍了。
驿卒面露难色,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不过几位大人放心,虽然上房没有了,但还有几间干净的厢房,绝对能让大人们满意。”
官驿虽然并非只对官家开放,但是,平民百姓是不允许住上房的。
“那就挑一间宽敞点的吧,我们三人住一起。”
沈授说完,又转头看向同行的两人,征求他们的意见。那两人对视一眼,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孙缌绮作为术修,只需要静坐冥想——即可恢复精神,与沈授二人也不需要避讳什么。
随后,驿卒就引着沈授以及孙缌绮、熊琛三人,去往了二楼的一间大房。
而左都尉以及两名亲卫就住在了隔壁。
“几位大人,可还需要饭食?
若是需要,等下就给您送来。”
熊琛咽了下口水,问道:“有啥好吃的?我刚才好像看见有鸡窝欸。”
“这小小驿站,倒也没什么,都是寻常饭菜。
那鸡是要留着下蛋的,最多也就是能给您弄点鸡蛋了。”
驿卒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不过几位大人放心,咱们这驿站的鸡蛋绝对新鲜。”
沈授点点头表示理解。
看似寻常的鸡蛋,平时其实也只有那些——有点身份的人吃得起。
大部分人的日常饮食,也就是粗粥野菜了。
熊琛倒是有些失望,只得继续啃着中午剩下的肉食。
“那就麻烦来点蛋粥吧,干粮就不必了。”沈授淡淡道。
“好嘞,您稍等。”
驿卒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下楼去了。
他还带走了——沈授脱下来的染血官服。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几碗热气腾腾的蛋粥和几碟小菜。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笑道:“几位大人,蛋粥和小菜都给您备齐了,您慢用。”
沈授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待驿卒走后,熊琛不由蹙眉道:“这官驿距离乡镇很近了,但饮食水准很一般啊。
倒是中午经过的那饭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呢。”
“那鬼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以后还是轻易别再去了。”
沈授又用血焰——帮熊琛加热了一下那些打包的肉食。
虽然有点奢侈,但就当是修炼了。
随后,沈授就开始研究——那血金刚送的东西。
这血金刚似乎对血魔道很熟悉,对于血焰的运用方法也是多种多样。
其中,就有用血焰——来灼烧血气、反哺骨髓的手段。
而其效果,则是大大增强骨头的强度。
“这种修行法的效率的确很快,可以省去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
但是代价,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持续性痛苦。”
沈授并不怕痛,但毕竟是邪修给的东西,他暂时还是浅尝辄止。
至于那猿神道的大力人山咒,倒是出乎沈授意外——并不需要去吸食猿类的兽血施展。
而是要在心底,将自己想象成是一座山。
沈授浅浅尝试着这猿神道的咒法,闭目凝神,心中默念咒语,同时将自己想象成——一座巍峨的高山。
他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仿佛真的有山岳之力在体内涌动,让他的力量在不断增强。
然而,这种修行方式也颇为消耗心神。
沈授只觉得头脑有些胀痛。
“一重山就可以将身体增强两倍,二重山可增强四倍,三重山则是九倍。
相当于是三、五、十倍的恐怖提升。
而且这咒法不单单是提升力量,而是提升整体的肉身强度。
如此,肉体就不必担心单纯力量的反噬。
但是咒法的反噬还是很严重,会根据咒法持续时间,在结束后,响应时间内身体身体彻底脱力。”
方才沈授只是浅尝辄止——稍微体验一下就打断了咒法。
沈授犹豫了片刻,转头看向了正在大口吞肉的熊琛,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咳咳,来,熊琛,我教你些厉害的手段。”
“啥?”熊琛嘴里正咀嚼着一块烤肉,听到沈授的话,不由得一愣。
沈授强忍着头脑的胀痛,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来,跟我一起用心念,我身如山,我心若川,身心融一,山川归定——”
——
百息之后,沈授看着被熊琛——随意捏成了粉末的石杯,微微诧异。
“这种整体力量的提升,还真是恐怖,怪不得,那主掌竟被一拳砸碎了。”
沈授心中暗自惊叹。
这咒法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
他拍了拍熊琛的肩膀,笑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然而此时,熊琛却是哭丧着脸,“沈大哥,我浑身好像都没劲了。”
“安啦,一会就好了,来记个数,看看反噬的持续时间是多少。”
“沈大哥你太坏了,拿我做试验!
刚才可没告诉我,会脱力啊!”
沈授正色道:“咳咳,瞎说什么大实话,我明明是在传授你力道咒法。”
熊琛闻言,哭丧的表情,瞬间变得哭笑不得,“沈大哥,你这力道咒法,也太狠了点吧,我这还没打人呢,自己先虚了。”
就在此时,屋外,驿站的大堂,却是传来了一阵喧闹争吵之声。
沈授与熊琛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疑惑之色。
“这声音,似乎是有人在争执?”熊琛揉了揉还有些发软的手臂,疑惑地说道。
沈授微微点头,眉头微皱,暂且出门去察看,却见争吵的双方——乃是驿卒和一名住客。
“大爷,我们是有鸡,可那鸡是留着下蛋的,不能吃啊。”
驿卒一脸苦色,不断地向着那名住客作揖赔罪。
而那住客却是满脸怒容,指着驿卒的鼻子大声呵斥:“什么?留着下蛋?
我管你下不下蛋。
怎么就不能吃了?
我虽是粗人,可又不是不给钱。
你以后再买一只不行吗?
连只鸡都不让吃,你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