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午时,山西太原府陈府门房前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
京城大爷来了信,陈府的下人们小跑着一路通传,很快就将来人连人带信送到了正院正房。
大堂内,大姑娘陈元敏、张妈妈并众管事媳妇、大丫环们将大夫人李氏花团锦簇的围住,皆眼神灼灼的看向屏风外跪着的那人。
来人正是陈肃昇派回来送信之人,李氏思儿心切,忙赏了来人辛苦奔波,又让他坐下说话。
来人细细说了他们一路去京城所遇之事,但因有陈肃昇提前叮嘱,特隐下了青竹同行并路遇刺杀等事不提。
陈肃昇派人特送回来的信有两封,小丫鬟去屏风外取了来,素梅又从小丫鬟手里取过,又递给太太。
李氏一边随手抽出一封信拆开来看,一边同身旁的人笑道:“定是昇哥儿丢三落四的,头一封信写完了,忽又想起有落下的没说完,又补了一封。”
张妈妈因笑道:“可见大爷对太太的心了,我那小子出门在外从来都是一个字都不往回递的。大爷是写了一封又一封,怕是样样都想同太太说呢。”
儿子同自己亲,自然是让人心头熨帖之事,李氏连谦让都不谦让两句,只点头道:“我知道他素来是个孝顺的。”
陈元敏歪过头,凑近了看:“母亲快看看,哥哥信里可写了几时回来。”
李氏便笑着展信而阅,可看着看着,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陈元敏更是惊呼出声:“哥哥竟然被陛下留任锦衣卫了,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锦衣卫?那可是圣上跟前当差的红人啊?这是好事儿啊!怎么太太好似并不高兴的样子?
一旁众人虽觉得被陛下看中定然是件值得道贺之事,但见太太神色莫名,不辨喜怒,又有些把不准是否该贺喜,一时间都安静了。
李氏将信收起来,淡淡的对女儿道:“你哥哥不是说了,陛下留了你哥哥在山西的官职,想来也就是一年半载,就让他回来了。”
说完又取过第二封信,迅速展开来看去。
这封信也就是陈肃昇在见过陈二老爷后临时补的那封,信中所提正是让大夫人提前防备着金陵陈府来人之事。
李氏若说看头一封信时还能沉住气,但等看完第二封信时,则直接黑了脸,一掌将信纸重重拍在桌面上,骂了一句:“那老匹夫!”
一旁众人今日本是为着凑个热闹喜庆才围了来此,此刻见形势不对,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张妈妈见状立即散了众人,让他们各自忙去。
众管事媳妇、丫鬟忙不迭的退下,就连陈元敏也带着丫鬟回房去了,只留了李氏同张妈妈在屋内。
张妈妈刚想问一句出了何事,李氏已幽幽开口道:“奶娘,清静了十来年,有的人是看不得咱们继续清净了。昇哥儿被圣上留在京城,只怕有些人被吓破了胆,又想开始动手脚了。
咱们准备准备,近日就回金陵去。那老匹夫想拿昇哥儿和敏姐儿婚事做法,莫不是当我死了?”
“怎的?大爷写信来让太太去京城么?”张妈妈自然知道大夫人口中的老匹夫是谁,被吓的不轻,连忙问道。
“不是,那老匹夫告诉昇哥儿,要派人来接我们回京,想来那人就算慢些,最近就要到了。
昇哥儿让我找个由头躲过去,可他哪里知道金陵城的深浅。当初老爷那样能耐的人,都稀里糊涂丢了性命,他以为自己能探得透那滩浑水?
昇哥儿让我躲,他可是我的命啊,他如今人在金陵,我还能躲哪儿去?”
张妈妈自然也不愿大夫人再回金陵涉险,便劝道:“若二老爷只是拿大爷和姐儿的婚事作伐子,太太不如抓紧把这事儿定下来,如今太原府想跟咱们府上结亲的人可多着呢,总能挑出好的来。”
李氏便思索着斟酌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大爷的亲事我心里有了主意了,那王四娘就很不错。
之前她虽有些傲气了,但如今性子也煞的软和了许多,前儿她们王家的人屈尊降贵,特意来赴李家的花宴,又在我跟前装乖巧贤惠,我不是看不出来。
一会儿就派人去给钱夫人递信,就说我同意了,实在是如今山西再没有比王家更好的结亲的人家了。”
正说着,李氏忽而想起了什么,不由蹙了蹙眉头:“至于敏姐儿,最近倒看了几家的儿郎,原本都是好好的,没成想一打听,却总有些短处,我本想着听昇哥儿的,等春围结束后再看能不能选个好的,但是……”
李氏正在脑海里思索着山西年轻一辈的儿郎,忽而房门突被推开,去而复返的陈元敏扑将了进来,直直扑倒了太太怀里,仰着小脸泪眼朦胧道:“女儿要陪母亲一起去金陵,哥哥都还没娶妻呢,女儿还不想嫁!”
李氏目光厉如雷电劈向陈元敏的随身丫鬟,陈元敏忙哭闹着母亲哥哥要将她随意嫁出去,独留她一人在太原府了。
原来是孩子怕被落下。
李氏便慈爱的冲女儿笑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算相中了人,也只是先把亲事定下。你要成亲,光嫁妆都要准备个一两年的,哪里有这么快。”
陈元敏害羞的低了头,眸中神色几变,口中却一味撒娇道要母亲去了金陵与哥哥商议后再选,不能这样匆匆忙忙的把她的亲事定下来。
李氏本也觉得女儿的亲事匆匆忙忙定不下来好的,又怜惜女儿年岁还小,到底经不住陈元敏的闹,应了下来。
这日夜里,陈元敏刚吹蜡上榻不久,就感觉到了屋里有一丝异样传来。
陈元敏在黑暗中轻轻睁开了双眼,娇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清冷:“按察使大人,人人都道您是清贵高雅,怎的原来还有偷香窃玉的癖好?”
人前刚正不阿、又素有雅量的山西按察使王充王大人,此刻却如一头被激怒的孤狼般,在黑暗中恶狠狠的盯着陈元敏漂亮的脸蛋,沉声问道:“你想躲去金陵?你以为离开山西就能躲开我了?”
陈元敏心头微颤,但面上神色却丝毫不露,仍轻声道:“按察使大人好没有道理,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要去哪里,自然是家中长辈做主,岂是我想去就去的?”
王充嘴角勾勒出一丝狠辣意味:“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当初却是怎么求到我这儿,让我帮你脱困的?如今你想翻脸不认账,是把我王某人当猴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