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大姐,你,你怎么在这儿?这……”
刘原目瞪口呆地看着青竹走近,磕磕巴巴抖出这半句话来。心里却不由的想到,莫不是秦大姐太关心我,特意溜进军营里来瞧我的?
可他这异想天开随即就被打破了,青竹认出了来人是谁,立马快步上前一把拿过刘原手中的木桶,拉了他到角落说话。
“刘二哥,好巧好巧,怎么就遇到你了。不过我是替大弟应征入伍的,这事儿没人知道,你就当不认识我就行了,切记别在人前喊我秦大姐了。”
青竹知道陈肃昇、刘原都在军中,虽也想过可能会撞见熟人,但后来被分到伙头军后就少了几分担心。至少这地方陈肃昇是肯定不会来的。却没想到果真就这么快就遇到了刘原,好在刘原为人老实,并不怕他乱说话。
刘原果然连忙点点头应了,又问:“我家里如今也不知又有谁被征了,这军营太大,很难打探。咋?秦大弟才多大呢,都被征了?怪不得最近发现军营里多了些年岁小的新兵。”
“对,这次是十二岁以上的都要被征,大弟刚好符合要求。可他长的太瘦小了,比同龄人看着都要小一圈,我不忍心他来送死,所以我现在就是秦继,秦家大郎了。”
刘原看她脸上淡然的表情,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才十几岁大,心底不由的生出几分敬佩。
“可这军营里全是男的,你这……要是被发现了咋整啊?”刘原担心的问道:“这伙房的活儿听说也累人呢,你受不受的下?”
青竹心头只觉好笑,他这话问的也是废话,受不受的下又能怎么样呢?
可她也知道刘原是关心自己,也领他这份心意,便做出一副豪气冲天模样拍着胸口道:“你们在前头冲锋陷阵的杀敌,我们在后面就做做饭,能有多难?放心吧,咱们伙头军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后方一定给你们搞的妥妥当当的!今天晚上的菜就是我炒的,怎么样?好吃不!”
却没提被发现是女人后该如何,如今打败鞑靼人才是众人关心的事,谁会有那闲功夫来管她是男的女的。人做事哪能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啥事都干不成。
刘原憨憨的点头:“好,好吃的很。”心道秦大姐可真是好女子呢,又照顾家中兄弟,又做饭给我吃。
“好吃就行了,你回吧,我还忙着呢。”青竹说罢提了木桶就走了,刘原本来还想告诉她自己如今被提拔到陈副守备身边做亲兵了,可见青竹已快速走远了,他就想着下次见面再告诉她好了。
可是此后又是接连好几场激烈的战事,刘原一直没得空再来看青竹。
局势越发艰难,陈肃昇的亲卫里也有了伤亡,刘原等剩下的二十来个只负了轻伤的,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备战状态。
大军往后又挪了三十里地,驻扎在了太原城外最后的一处屏障。若此处再破,太原城内的所有平民百姓将直面鞑靼大军的弯弓和大刀。所以大军如今已是退无可退。
太原城内能走的人都已逃走,似陈家、李家等大户,自然更是一早就避往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等地去,可到底还有许多人留了下来。
这世上从来都是穷人多、富人少,太原城内留下的人,除了家中只有老弱妇孺,出门在外死的更快的,其他大多都是没甚积蓄,太原城里的家当就是一辈子的积攒,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林总兵已连续往京城派出了数名信使求援,同时也做好了全军战死的准备。就连青竹所在的伙头军也接到了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指令。
好在是天不助鞑靼,冬月初十这夜忽降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三天,鞑靼人暂时停止了进攻,所有人都得以松了口气。
刘原这几日趁着下大雪,没事就往伙房跑,当值士兵端饭送碗的活儿几乎都被他包了。刘尚见他哥连个寻常小士兵都要讨好的模样,很有些恨铁不成钢,趁着没人就拉着他训导。
“二哥,你咋这样讨好他们呢,如今咱们哥俩在大人跟前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了,你这样子别人可要平白低看咱们一眼呢。”
“我,我没讨好。”刘原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其实这几日去伙房也很少有机会同秦大姐说话,但他就是想去看她,就算远远看一眼,也觉得心里熨帖的很。
“嗨,你有什么不能跟弟弟我说的。咱们可是亲兄弟,就算你真有个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
刘原虽口中“嗯嗯”的应,却还是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事。
可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刘尚见他二哥这模样就知道他是真有事了。这事立马引起了他的警觉。
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也是拼了命才在军中好不容易站住了脚,目前连打探自家其他兄弟是否也被征入军中的能力都没有,更没能力保护他们。此时他们家最有力的倚靠就是天生适合战场的二哥了,他这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就不得了了。
于是刘三拉着刘二唧唧歪歪一通絮叨,软的硬的双管齐下,硬是将刘原的话套了出来。
“啥?她,她竟然敢冒充旁人来参军?她咋这样胆子大呢!”刘三得知真相,忍不住惊呼出声。
“别喊!别喊!”刘原忙捂了刘尚的嘴。
“刘尚,你在说谁胆子大呢?”恰路过的陈新随口问了一句,把刘家两兄弟吓了一大跳。
“没,没谁,就是在说我们村有个女的胆子贼大,杀猪宰羊没她不敢的,跟个屠夫似的。”刘三笑着朝陈新解释了一句,装作不经意的拉了自家兄弟走开了。
“你说话小心些,可别让人知道了。秦姑娘让我不能往外说的。”刘原见四处没人,这才开口叮嘱道。
刘尚心道二哥这还想着去秦家上门的意思呢?他虽没见过那秦大姐是个什么模样,但心里觉得能在军营不被发现定然是长的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就劝道:“二哥你也知道她这是在男人堆里打滚呢,你咋的,还想要她啊?”
“那,那有啥呢?她是替她大弟来应的征。这都是没法子的事嘛。我被征兵时她还传了话说要等我呢,如今咋就能不要她?”刘原不愿意听三弟这样说秦姑娘,忙维护道。
刘尚见状不由皱了眉:“二哥,你说实话,那秦大姐长的咋样?”
“挺,挺俊的。”刘原悄悄红了红脸。
刘尚心想,难怪得呢,原来是被美色迷了眼,可他又想自家二哥哪见过什么美人,只怕那秦大姐还说了什么话来哄他了。
刘尚脑筋活络,又劝道:“二哥,依我说,你再别去找那秦大姐了。当初咱家里是没得法了,这才想了个苦方,让你去上门,想着好歹有个媳妇,留个后。可如今你这般被长官看重,咋还想着去上门?”
“咱们只要守住了太原城,陈大人升官发财了,自然不会漏了咱们兄弟的好处。就凭你杀的那些个鞑靼人,说不定还能得个官儿当当,咱家日后最出息的只怕就是你了。”
“到那时候,咱村里的大姑娘哪个不追着撵着嫁你?咱二舅家的三表妹,她不是就挺中意你的嘛,若是你有了前程,二舅咋个不会把她许给你?你哪里还需要去上门?日后儿子都不能姓个刘了,那不是打咱们刘家的脸嘛。你就是不想着自己,总也得想想爹娘吧?”
刘原被三弟的一番话说愣住了,他本就头脑简单,所以一直连学个手艺也费力。哪曾想上了战场却格外的适应,军令、阵型这些他一学就会,舞个枪啊刀的,也格外上手。敌人来袭时,其他新来的人往往会胆怯、害怕,想往后退,可他就是又冷静又带了些兴奋。
长官说的,他天生就是吃武将这口饭的。
其实不用三弟说这么明白,刘原也有些心知肚明,自己如今跟的陈副守备一看就是又有钱有势,又有本事有前途的,而且还对下属格外的大方。自己只要忠心跟着他,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前程。
可他却没想过这事跟秦大姐有何关系,在他心里早已把秦大姐当自己媳妇看待了。但今日三弟如此一说,他又觉得三弟说的也没错,而且自己仿佛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然为何这几日明明有机会,怎么就没给秦大姐说自己的事儿呢。
刘尚见二哥听了进去,也不狠劝。这事儿原就是二哥对那秦大姐产生了些感情,还得他自己想通才行。他知道二哥是个孝顺的,迟早会想通的。
刘原虽暂时没想太明白,却也果真不再去伙房了,转身就回屋躺下。可他也睡不着,一时想着秦大姐,一时又想着二舅家的三表妹,翻来翻去跟烙饼似的。
陈新同刘原并其他几人是住在一个帐中的,陈新这人心细,刘原此前的异常他本就有所察觉,今日的反常更是明显。再想到此前刘家两兄弟私下里谈话时漏出的几句话,想了想,起身去了陈素昇营帐中。
……
“你是怀疑,刘原有问题?”陈肃昇已换下了一身铠甲,着一身素黑常服,长手长脚摊坐在矮椅上,面色晦暗的看着陈新。
“属下不知刘原是否有问题,可他这几日确实有些异常。”陈新谨慎的回道。
说实话,别说陈肃昇了,就是陈新自己也很难相信刘原会真有什么问题。就他那大愚若愚的模样,把他派来做探子,那得多大的心的人才能干出来这事儿啊?
可如今形势如此严峻,容不得出现一丝差错,尤其是此人还是自己提拔的……而且,伙房要出了问题,那可是真要命的。
“走,你陪我去伙房探一探,不是说刘原这两日总往伙房跑嘛。若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之后你再派两个人一头盯着刘原,一头盯着伙房那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