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竹是第二天才去的东跨院，大太太当天先是赐了一堆东西下来，又让人给做了好几桌台面，开了恩典特放了正院正房大小丫鬟的假，都去给秦青竹贺喜。
秦青竹不是个遇事不合心意就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人，平日里素来亲近的露珠等人端了水酒来敬她，她也坦然喝了。
有那面合心嫉之人实在忍不住酸言酸语来讽她，她拳头刚硬，便被素梅等又有声望又懂眼色的大丫鬟们拉开了。场面上倒是一派和气。
秦青竹喝了几杯闷酒，水酒不醉人，不过下人们少有喝到的机会，倒也有些醉了。
伴着几分醉意，秦青竹回房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等天亮醒来，东跨院里来接秦青竹的周妈妈已经在正房里跟大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了。
露珠被大太太提了个二等，派给秦青竹身边伺候。
此刻露珠见秦青竹醒了，忙给她打水洗漱，又贴心的问她要不要先吃点茶水醒醒，再吃早食。
秦青竹坐在床上，怪异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了。
看了一会儿，见她仍跟个花蝴蝶似地满屋子乱飞，秦青竹眨了眨晃花了的眼睛，长叹了口气：“你赶紧歇歇吧。”
露珠点点头，又转过身去收拾昨天大太太赏的各色首饰、布料、胭脂等物，又催促道：“姐姐赶紧收拾收拾吧，周妈妈都到了早一会儿了，还是大太太体恤，不让人叫醒你。”
秦青竹以往要打扫园子，素来起的早，今日也早醒了一回。只是想着如今也没个正经差事了，就懒得起来，由着性子继续睡了过去。
此刻听说东跨院那边管事的周妈妈早来了也不怎么着急，只简单洗漱一番，又让露珠抓紧收拾一下她自己的东西，她知道这个小家伙七零八碎的小东西可多着呢。
待露珠收拾得差不多了，秦青竹又指着桌上的一堆道：“太太赏的这些，你们喜欢的都拿去，我只留着那几块儿银子和首饰就成。”首饰可以融成金银，融了以后卖给金铺，也看不出来是陈府里出去的东西。
秦青竹素来不爱裁新衣抹胭脂，但陈府的东西许多都不好拿出府去卖，而且她也觉得这是糟蹋了太太的好意，一般得了此类东西就随手送人了。
今日不该红柳在太太跟前当值，她便在正房打了个转便偷偷溜了回来，瞪红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们二人。
她对秦青竹突然答应了去东跨院这事儿是很有意见的，本想着问她两句，此刻闻言诸事皆忘，只眼中一亮，凑上前忙选了一匹料子和一盒胭脂。
露珠紧跟着也选了匹料子，又揣了两盒点心。
秦青竹看着桌上剩下的稀稀拉拉的东西，三两下做了划分，让红柳转交给素梅等她素来最近亲的几人，最后一点没剩，只把她平日穿的几套衣服包了，还帮着露珠提了个包袱，这才去了正房。
大太太自然是很夸了秦青竹一通，说她平日如何乖巧懂事，忠心护主，这才抬举了她给大爷做个妾室，后面具体如何，还要看大爷的意思，让周妈妈不要慢待了她。周妈妈自然没有不应的。
然后大太太又点了点秦青竹道：“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好好帮着周妈妈，把东跨院理出个规章来，再不能这般乱糟糟的。金麟堂早该进女主人了。”
秦青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大太太的意思，这才跟着周妈妈告退。金麟堂是东跨院的正房，大太太很是着急娶儿媳妇了。
大太太看着秦青竹略显刚硬的背影，以及她身上那身不知穿了多久的素灰色衣服，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头。
她到底是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啊……
秦青竹自然是听懂了，不就是收拾人嘛。
她在府里无根基，也没牵绊，最适合做这些得罪人且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周妈妈引着秦青竹和露珠二人从一个角门进了东跨院，正房金麟堂内没有主子，她们便径直入了后院。
后院靠外墙修了一排的房子，每间房子都不大，打眼看去有这么六七间，全是一样的样式，都是给大爷的妾室们住的。
许是大太太有叮嘱，周妈妈特让人清理出了排头的第一间给青竹，让青竹恍惚间生出一种看门狗般的错觉。
屋内打扫得还算整洁，一间卧房，房内是梨花木大床和一色配套的衣柜、妆台，卧房旁边有个小耳室，是丫鬟住的地方，卧房外是起居室，室内简单布置着桌椅板凳，其他什么装饰的瓶啊花的都没有。
周妈妈觉得有些寒酸了，忙解释道：“大爷回营前也没吩咐些什么，东跨院小库房里的东西就不好去取来布置，待大爷过几日值休回来了，自然有赏的。”
秦青竹却不以为意，真心觉得就这样挺好，干干净净的。她忙谢过了周妈妈，把她送出门后，只把自己的小包袱往衣柜里一丢，便让露珠去休息。
露珠兴奋地不行，哪里想休息，满屋子打转地四处打量：“青竹姐姐，大太太真格儿的是高抬你呢，竟然一来就自己住一间。”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以前我听我姐姐提起过，大爷房里人近两年越发多了，一间屋子有时候得住三四个人，须得是有宠的几个才能一人一间呢。”
露珠的姐姐露丹就曾有幸住到过一人间，然后就被李姨娘收拾了。
露珠有心想把屋子再清扫一下，可秦青竹平日里假山洞中都睡得安稳，更何况这里。
露珠也发现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只得悻悻地回了耳房。
秦青竹和露珠就这么在东跨院住了下来，也陆陆续续跟大爷的美妾通房们都碰了面。
秦青竹是陈府的老人了，之前又一直在正院里当差，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见过，许是也都知道了她是大太太特意送来的，大爷近来没有回府，也不知道大爷的意思，倒没人找她麻烦。
大家或是远远的碰见了点个头，或者是出门撞见时露个笑脸，再加上秦青竹来的这几日，除了每日按时去正院给大太太请安，别的也很少出自己房间，所以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东跨院往日里最得宠的李姨娘前段日子受了伤，如今还未康复，尤其是又被大爷夺了姨娘的名分，近来很少出门，只秦青竹进院儿的那日站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了声喜，便没再露面。
其实李韵心就住在秦青竹隔壁，她的贴身婢女阿禾是从娘家带来的，此刻正低声给歪在榻上的李韵心禀报她这几日打探来的消息。
“这个秦青竹是十年前进的府……之前倒是老老实实的，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大爷勾搭上的。听说在外面好像还曾有个相好的。”
李韵心额头上还缠着纱布，但一张脸蛋仍旧漂亮明亮，她轻蔑地轻哼了一声：“大爷如今是越发不挑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院儿里抬。那日我看她浑身上下一件趁头的首饰都没有，寒酸地连府里三等丫鬟都不如。”
“可不是么，就她那模样，连咱们姨奶奶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大爷肯定很快就腻烦了。”
“呵，咱们大爷待谁不是三分热度，没几天的新鲜。那个秦青竹也有几分清秀，而且她有大太太在背后撑腰，说不得比咱们在东跨院还立得稳。”
李韵心想着这些年竹篮打水一场空，眼露恨意：“如今我算看明白了，这些男人的话没一句可信的。还是得有子嗣才日后有靠。大爷近来是恼了我了，可若是大爷还往我屋里来，总有回转的时候。你也长长记性，别再乱喊了，这声姨奶奶，如今我是当不起了。”
说着李韵心抬眼瞧了瞧阿禾，倒是有几分颜色，想来大爷会乐意消受美人恩的。
不过同样是丫鬟出身，阿禾对比着秦青竹，似乎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到底是大太太院里养大的，气度是不同于她们这些小门户里长大的丫鬟。
且不说李氏是如何打算用贴身婢女勾回郎君之心的，只说秦青竹这边，没过几日，她便适应了东跨院的生活。
实在是没了主子的东跨院实在是清闲，周妈妈又是个和善人，秦青竹二人每日除了收拾一下自己和她们居住的小屋子，就只剩下去正院给大太太请安这一件正经事儿了。
按理，东跨院里几位姨娘都该去请安，但大太太厌烦看着她们，便一律免了。
东跨院的女人们对给大太太请安这事儿也有些惧怕心理，对于秦青竹可以独揽这份活儿，虽有些眼红却同时也对她多了两分慎重。
但这对东跨院里的其他人虽是个苦差事，对于从小在正院长大秦青竹而言，就跟回家一般，轻松极了。
露珠刚开始还一副要做秦青竹贴心婢女的模样，自己立了好几天的规矩，但见秦青竹始终跟之前一个样，穿衣洗漱什么事儿都自己干，不仅不使唤她，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嫌她人小力气小，倒帮她打洗脸洗脚水，也就罢了。
于是两人就跟搭伙作伴儿一般，整天吃吃喝喝，露珠没事儿就跑回正院去找其他人玩儿，没两日两人就长了一圈。
与此同时，陈肃昇也回家了。
……
傍晚，秦青竹听见金麟堂那边如炸开了锅般热闹了起来，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是大爷的妾室了，实在是这两日日子过得太安逸，都几乎忘了这事儿了。
秦青竹呼吸间有些紧张了起来，大爷今日怎么回府这么早，天还未黑就回来了。
怕个球！秦青竹心中骂了一声，左不过就是那回事儿，有什么怕的。既然应了太太，房中事本就是躲不过的。来吧！早来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