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几日,着实有些蹊跷。
宁夫人连个影子都见不着。王爷那边呢,也没了往日的传唤。
甚至一整天下来,温瑾川也难得出现几次,每次都是匆匆而过,连个照面都打得仓促。
十七坐在房中,手心里把玩着玉印,想着七镜楼重建一事。
若真重建,也不知他这个楼主还做不做数?
思绪飘离,近日的宁静倒让他有些不适,面前的烛灯在空中摆动,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本以为今日又会这么坐一天,但随着门外磕磕碰碰的声响,十七回过神来。
声音由远及近,好似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玉印收回起身,好奇的走到门前,打开了一条缝隙。
抬眸望去,只见院中进来了十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提着或抬着一件木箱,共计二十件,排列整齐的放在了院中。
温瑾川还在一旁指挥,随后清点一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 ...?”十七终于忍不住,推开门,步进院中。
温瑾川看向他,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院中下人识相的低头,在宫里当差的人自然都懂得避讳,不敢多听主子们的私谈。
十七的目光慢慢掠过院中央的木箱,若不细看,还真会误以为是温瑾川将碧水巷中的所有物件都挪移至宫中,似有长住之意。
刚想问这些是何物时,温瑾川搂过他的腰侧,将十七往自己怀里送。
“送给你的,全都是。”
十七被温瑾川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转头望着满地的木箱又转回与之对视,尽是不解。
“怎么突然... ...”
“不是突然,是我早就想送了。”
温瑾川收回揽住十七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带到了一个宫女面前。
那宫女手中端有一个小盒,见两人走来,迅速打开盒盖,只见一个小巧的拨浪鼓躺在里面。
十七不懂何意,疑惑得望向旁边的人。
温瑾川看着那只拨浪鼓,眼底尽是柔和。他抬手摸了摸鼓面淡淡道:“这是我送你一岁的贺礼。”
话落,十七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瞳孔地放大,以及眼底的错愕都在告知别人他的不敢置信。
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充斥着他的思绪,这一刻... ...他变得混乱不堪,记忆中的空白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填满。
心中渴求过无数的时刻如今真的拥有,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配。
还未回神,温瑾川拉着他走到了下一个宫女面前。
那宫女手中捧着一本古籍。温瑾川拿起,说道:“这是你三岁生辰时应有的礼物。”
是一把长命锁。
十七嘴唇已经止不住的发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接着,两人继续往旁边移动。
宫女恭敬地将木盒打开。那是一本书籍,千字文。
温瑾川握着十七的手,“五岁的生辰礼,如果那时我认识你,我一定会教你认字,不过现在也不晚。”
随着温瑾川柔和到不能再柔和的语气,十七终是忍不住,泪水大面积滑落。
后面的木箱逐个被开启,每一个物品背后都对应着十七二十年来本应该得到的东西。
十七泣不成声。
宫女被温瑾川遣退,送来的东西放到了旁边的偏房。
温瑾川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站在十七身后,陪着他。
他董十七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很快,哭声停止。温瑾川想抱他时,十七却比他迅速的靠了过来,他紧紧地抱住温瑾川,好似要将他的感激和他自己全部送出去。
双唇触碰,十七用力的吻着温瑾川,也许太过热烈,温瑾川的嘴角被他咬破。溢出的血丝却在下一秒被十七舔去。
泪水打湿了温瑾川的衣面,十七越发急促,温瑾川的心也跟着乱了节奏。他再也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十七抱起,往房间走去。
两人就这么吻到了床榻之上,忽地衣衫褪去,十七突然开口:“温瑾川,如果你再抛下我,我会杀了你。”
温瑾川掐了一把十七腰侧,佯装怒道:“再说一遍。”
十七咬了咬牙,眼皮颤了两下,到底换了一句。
他怎会舍得温瑾川死呢?
“我会努力做,努力学。让你满意。”
带着颤抖的嗓音说完,听得温瑾川的心脏生疼。
他看着十七认真的模样,满是疼惜:“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说完便深深吻了下去。
十七的二十年,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上面布满裂痕。
每一道缝隙,都是他用尽全力挺过来。
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某人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承认还对这些奢望抱有幻想。
不过,如今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奢望了。
... ...
... ...
... ...
热烈又带有感激的一夜,十七醒来了时,疼得下不来床。
温瑾川侧身看着刚睁眼的十七,笑了笑:“醒了。”
闻言,十七循着声音望去,本能地动了动身子,剧烈的酸痛感传来,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温瑾川按住他,“别动,再睡会。”说完,便起身下床。
十七想为他更衣,可身子虚弱至极,连说话都异常费力。
都已经这地步了,他却强撑着掀开一角被衾。
温瑾川眉头紧蹙,似是故意使了些力道,将十七的手从被角处挪开。
“我说了别动。”
“我想... ...”嗓子已经沙哑,只能抬手指着衣架上的衣裳。
温瑾川轻哼:“我自己没有手吗?十七啊,你这么细致入微,叫我如何离得开你。”
听到这话,十七只恨自己身子骨为何这么弱?为什么起不来?
他就是要伺候温瑾川伺候到离不开他。
他内心的不安是二十年来的折磨所留下的阴影。是那些阴暗的日子里,不断被忽视的痛楚所铸就的坚壳。
想让现在的他安心,很难很难。
床上的人就这么看着温瑾川自己穿好衣裳,嘴里动了动。“对不起...”
温瑾川冷脸,十七这个动不动就道歉的习惯,让他很不是滋味,他非得把这个毛病给他掰回来。
他俯下身,扣住十七的下颚摆正他的脸。“就因为没有替我穿衣?十七,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你都要去反省的话,那我可要好好考虑我们以后得事了。”
“我...”
“如果每做一件事,你都要道歉,那我为什么要做?”
十七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舔了舔嘴唇轻声回应:“我明白了... ...”
温瑾川眉眼微弯,满意的点头。指尖在十七侧脸滑动,那酥痒感让十七心头直跳。
“想喝水吗?”
“想... ...”
茶水端来,不烫也不凉,适中。
温瑾川扶起十七半坐起,茶杯递到嘴边。
说着杯壁,十七喝了几口润喉,感觉好了一些。
温瑾川放下茶杯,随即坐到了床头把玩着十七的发丝。自言自语道:“十七?”
十七不解,又听他唤道:“淮之。”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响起,十七立即偏过头。“这不是我的名字。”
“难道十七就是?这算什么?一个编号... ...”
肉眼可见的十七眼神落寞,温瑾川止住了嘴。
一个不经意,两人同时沉默。
床上人深吸了口气,随后嘴角上扬,悄无声息转移话题:“为什么会送我那些?”
“没有为什么,想送变送了。”
“可今日不是我生辰。”
“不是又如何,我想送便送。十七,你的每一天都值得被庆祝。”
温瑾川嘴甜起来,十七根本招架不住。
就这么发呆,充满爱意的盯着温瑾川看,一刻都不想放过。
哄了几句后,温瑾川这才起身出房间。
人刚踏出殿外,一队侍卫围了上来,领头的男人跨前一步抱拳行礼:“温公子,王爷有请。”
温瑾川挑眉,随即点头:“走吧。”
侍卫们立刻让开一条通道,跟随在他的两侧。
温瑾川面色平静,内心却止不住发笑。王爷突然召见,想必是关于十七的。
这人呐,一旦得知真相,便别扭的很。
到了南宁殿,侍卫们退下,只有领头的男人先行踏入通道。
待得到准许后,温瑾川这才进入。书房内案桌上,正放着萧家族谱。
摊开的那一页底端,正是十七的名字。
“见过王爷。”温瑾川行礼。
萧策抬起头,提袖一挥。免了温瑾川的礼数。
“他如何了?”
温瑾川沉思,故作疑惑:“王爷为何不亲自去看看。是不敢吗?”
“温瑾川,你数次无理,本王皆没有与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出的话好似在问罪,但语调并未提高。
温瑾川站得笔直,态度不卑不亢:“王爷息怒,我一向有话直说。您若真关心他,可以亲自去看看。”
案前的人将族谱合上,叹了口气起身。
“他的过往,本王都已经知道了。”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气息越发沉重。
“王爷既然知道了,想必也明白十七这些年来的不易。”说完,往案桌走近了两步,指着上面的羊皮卷继续说道:“求了二十年都未求到的东西,王爷还是不要逼他了吧。”
“他是本王的儿子,族谱是必须要入的。温瑾川,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教训本王。”
萧策的话还未说完,温瑾川便打断了他。
“王爷,对于一个受尽亲人二十年折磨的人,您给的这些只会是他的负担,他只是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温瑾川越是站在十七的角度想,他便越痛恨一年前对十七的所作所为,如果能回到之前,他一定会阻止当时的自己。
萧策心痛闭眼。
他堂堂御南王,煜国的开国功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权势滔天,但却得不到自己孩子的原谅。
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他也知道是自己对十七的忽视,造成了十七今天局面的主要原因。
不过想弥补,可发觉怎么做都是徒劳。
萧策睁开眼,揉了揉眉角。这几日他没有一天是安宁的。“你莫要再说,本王的儿子必须认祖归宗。但本王会尊重他的意愿,倘若他不愿留下,本王也不会强求。”
话语间的无奈和妥协,让人看不出这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此时的他只是一位父亲,一位失了责的父亲。
“王爷能这么想,实乃十七之幸。”
“本王知晓他怨恨我,今日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帮忙。”
闻言,温瑾川再次抱拳躬身:“王爷直说便是,我能帮上的自然会帮。只不过有一点,您错了。”
萧策不解:“哪里错了?”
“十七从来没有恨过您。”
从来...没有...恨过...
案后之人用力的扣了扣桌角,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为何... ...?”
“陛下初到云梦城时,宁夫人本意是想杀他的。是十七,以他自己的性命保下了素未谋面的哥哥。”
温瑾川的思绪飘回刚到望月山庄那阵子,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后来到天陵城,也是他不顾后果违反宁夫人的暗杀令,说什么也不愿意对您动手。王爷,我告诉您这些,不是想让你对宁夫人做什么,而是想告诉你,十七的赤子之心。”
“他从未恨过你,也从未恨过宁夫人。”
萧策原以为这些天所知晓之事已然穷尽,岂料还有他所未知之事。
为什么不恨呢?
这个孩子... ...该恨的啊... ...
目光凝滞在空中,仿佛回想起了许多后悔的瞬间,嘴角微颤,眼底尽是哀伤。
今日传召温瑾川,本想求他带十七去御南王祠堂认祖归宗,可萧策突然醒悟,这件事,必须自己来。
温瑾川离开南宁殿,直接去了御书房。
也不知白倾尘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在宫中大开杀戒。皇宫重地,自然不得让闲杂人等这么放肆,若不是萧子安力压,白倾尘早被文武百官一人一句唾沫淹死。
只不过...
杀的全是萧太傅的人,有几个为了活命,还供出了魔教之人在天陵城的藏身之所。水源已经控制得万无一失,接下来便是带兵攻打梵天宗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