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娘子信不信,到了娘子处,我确实没有给那沈大人或是刘氏传过一次信儿。”
她说着,深吸一口气,“如今叫娘子察觉了,我也没脸继续待在这里,谢娘子没有揭穿……还叫我留了点颜面。”
盛娇唇畔动了动,颜色清雅,气质出尘。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沈正业获罪入狱,罪有应得,他的夫人必然也逃不掉,就算这样你也要离开,去找你的丈夫吗?”
董娘子抬眼,眸光决绝:“我与他既做了这夫妻,拜过天地,敬过高堂,又如何能在这光景弃他不顾?无论生死,我也要见他一面!!”
“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不过你的身契先放在我这儿,来日若是你们夫妻团聚,我自然会放你离去。”
闻言,董娘子喜出望外,又对着盛娇磕了几下。
正要转身离去时,盛娇又叫住了她,给了一只小小的包袱。
里头放着两包干粮,两瓶药丸,一些碎银子。
两瓶药丸,一为青,二为棕。
“青色的那一瓶是给你的,安胎凝神,益气养血;棕色的那一瓶……若是你能寻到你夫君,那就给他用吧。”
董娘子惊愕地抬眼,泪珠儿还在脸上滚落,满是难以置信。
这些东西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
难不成……这位盛娘子早就知晓了?
盛娇缓缓靠在廊柱上,眯起眼眸晒着太阳,好似一只洞察一切的豹,看似柔软无害,实则不知何时就能亮出獠牙或利齿。
董娘子收了东西,谢了又谢,从后门离开了。
她本就归心似箭,在这里多待一日都是一种煎熬。
就算盛娇今日不来寻她,她也会想法子逃走的。
眼下可好,她不但得了主家的同意,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还得了这些东西傍身,好过孤立无援。
她刚走,桃香就进来了。
桃香叹了一声:“原来你先前叮嘱我,要我看好董娘子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也不早点说。”
盛娇轻笑:“早点说了不就没趣了么,再说了,我那会儿也只是觉得她有些古怪,并没有查到后续那么多。”
“哎,这么好一个厨娘,她还会回来的吧?”
“运气好的话,能回来,若是运气不好……”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
桃香毕竟没有见识过那些腥风血雨的残酷。
说得太明白,反而会伤了对方的心。
方才面对董娘子时,她都没说,那孙元谱怕是早就没了……
这世间的悲欢离合,从来就不讲什么道理。
明明没有感情,偏有那红线纠缠;明明彼此情深意重,却不得不阴阳相隔。
老天爷的玩笑,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生灵。
休息了两日,在一片茫茫春雨中,一支车队进城了。
为首的男子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策马扬鞭,好不威风,那细如牛毛的雨点儿仿若一层薄纱笼在他的头上脸上,他全然不顾,将马驱使得越发急促,只听得一阵阵急促而响的马蹄声,人已经冲向远处。
御府院,正殿。
魏衍之正在忙碌。
这几日,他一刻不得闲,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其余的时间都在忙活这一场大案。
沈正业是个没骨头的。
下了大牢,用了两次刑后,就什么都招了。
他上头的府城,乃至州府,被拉下水的官员没有七八十,也远远超过四五十人了。
一手操控瘟疫,换得政绩这样的把戏,还只是沧海一粟,后头更有贪墨军饷,侵吞田地,搞得老百姓民不聊生等,种种罪恶,堪称血迹斑斑,罄竹难书。
魏衍之怒了,连上四道奏折,连同万民书一道,送到了父皇的跟前。
天子震怒,下令让魏衍之暂时留在淮州,主持这一系列案件的主理,也叫那些无法无天的官员紧紧皮,这回留在这儿不是什么钦差,也不是什么朝中一品大员,而是圣上疼爱的皇九子,是东宫太子信赖的亲弟弟。
如此一来,各方蛰伏,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页页卷宗翻了过去,魏衍之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瞳仁微紧,一片寒意。
这个人就是当初负责押送盛娇的领头。
如今已然升官,成了六品典仪。
这升迁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魏衍之正忙着,外头来人通传:“殿下,冯大人求见。”
“哪个冯大人?”他头也不抬,明知故问。
“便是侧妃娘娘的兄长,冯嘉玉大人。”
他随意哦了一声:“叫他等着,我这边正忙着,忙完了再叫他进来。”
“是。”
殿外,冯嘉玉得知魏衍之这会儿不方便见自己,便道:“那我先去瞧瞧我妹子,烦劳领路。”
跟在魏衍之身边的人,哪怕一个奴仆都极为聪明慧眼。
闻言,那传话的下人拱手作揖,礼貌谦逊道:“大人,此处乃皇家别院,无旨不可擅入,殿下请您在此处等着,小的就不能领着大人您随意乱跑,还请大人谅解。”
“我想见见我妹子都不成?!”冯嘉玉是个火爆脾气,直接没忍住,“你一个下人也敢拦我?!殿下待我妹子疼爱如宝,我与殿下就是一家人,自家人见面,还需这些个繁文虚礼?快些领路!莫要叫我给你难堪!”
话音刚落,远远地正殿外,宝心手捧着一只小瓷盅缓缓而来。
她穿过廊下,望见了冯嘉玉。
这一眼,四目相对,冯嘉玉只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再瞧瞧她身着侍女衣衫,便猜她是在偏殿内服侍的。
“喂,叫你呢,你是哪个主子跟前的?是给殿下送点心的吗?”冯嘉玉叫住了宝心。
宝心步伐顿了顿,转过身对着冯嘉玉屈膝行礼:“侧妃让给殿下送些补气宁神的甜汤来。”
一听这话,冯嘉玉松了口气:“那好,你赶紧送,等下我跟着你便是,我是你们主子的兄长,特来见见她。”
宝心垂下的眼眸微动,闪过一抹寒意。
“御府院内,皆听殿下号令,即便您是侧妃的兄长,也不能越过殿下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惹得冯嘉玉眉头紧锁。
他冷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是觉着我没资格罚你是么?还不快点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