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忙双手奉茶,恳切道:“夫君莫着急,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我原也想着这样就不算在明面上瞧得出来了,那张家怎么说也是咱们淮州里的大户,这样的大户纳一房妾室,备着这些礼数也是应当的……”
声音越说越小,望着丈夫渐渐阴沉的面孔,刘氏不敢说了,忙不迭地换了个语气,“横竖是我的不是,这会子殿下那头又有了旁的话,那盛娘子一时半会儿进不了张家门,你看……要不要再给她另寻一个人家?”
景王殿下说的是张家不得纳妾婚嫁,又没说淮州城其他人家不可以。
盛娇就一个弱女子,配不了张家,还可以配王家李家。
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日子能顺当起来就成。
在刘氏眼中,盛娇去张家为贵妾已经是抬举了。
随便配个什么人家不成,非得大富大贵不可么!
沈正业不耐烦地打断妻子:“就你聪明,就你有脑子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景王殿下这命令是冲着谁来的,你若是顶风作案,回头连累了咱们一家子,可别怪我不顾念这些年的夫妻情分。”
刘氏抿紧嘴角,双肩一沉,口中连连道不是。
又沉默了一会儿,沈正业扒了两口饭菜,才道:“罢了,这事儿先这样吧,你不要再管了。”
刘氏就这样被轰了出去。
刚要离开,远远地瞧见鸢娘过来了。
鸢娘是沈正业到了淮州上任后才纳的妾,那会子是上峰所赠,不得不收。
这鸢娘生得秀美娇怯,很是对沈正业的胃口。
进门数年,虽不曾生下一儿半女,但却能分去男人一大半的宠爱。
刘氏最不喜的,就是她。
鸢娘立在刘氏跟前,规规矩矩福了福,娇滴滴道:“不知夫人在这里,是我冲撞了,赶早起来炖了汤,我就想给老爷送过来。”
刘氏强忍住不快,微微点点头:“去吧。”
鸢娘娇笑着从她跟前经过,那裙摆拂动,带起那艳香浓郁的胭脂气息,令刘氏面色愈发难看。
回到屋内,身边的婆子瞧见她面色不好,也不敢劝着,上了一盏茶就老老实实待着。
刘氏越想越生气,骂道:“这个狐媚子不学好,整日就想着如何勾搭男人!也就是仗着年轻颜色好,我瞧她还能得意几时!”
那婆子忙劝着:“夫人何必跟那个小星计较,不过是供着爷们儿玩乐罢了,横竖越不过您去。”
这道理刘氏如何不知晓。
只是道理归道理,看见了总归叫人不快活。
再联想起自己这一趟事情办砸了,唯恐叫丈夫厌弃了自己,她愈发担忧烦躁。
与身边的婆子细细说了一遍,那婆子却来了句:“殿下只说张家儿郎不可以纳妾嫁娶,可没说张家的下人不可纳妾嫁娶呀。”
刘氏恍然大悟,腾地一下站起身。
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眼睛都发亮了。
“说得对!”她咬着下唇,难掩兴奋,转头吩咐,“让门房备马车,我这就去一趟张家。”
张老太君待客的花厅最是讲究。
里头摆着一套红木雕漆的桌椅,做成了福禄寿闹春宴的花纹样子,端的是富贵大气;漆雕圆润明媚,于明光中泛着淡淡暗哑的光彩,手触及之处,一片温润如玉的质感。
每一对桌椅中间的小茶几上都摆着一套上等的白瓷茶具,另有一只长颈的玉净花瓶,里头斜斜地插着几只含苞欲放的春桃明杏,又是粉红又是雪白,一眼望去满是缤纷。
那后头的墙上挂着的,角落里摆着的,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装饰。
虽说有些张扬了,但却符合张家的身份。
更是瞧得刘氏两眼发花。
她不是没有来过张家。
但来张老太君待客的花厅却还是头一遭。
她心中暗道:惭愧!也亏得我是州府夫人了,竟眼皮子这般浅,这些好东西我竟也是头一回见……
见着张老太君,刘氏才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将自己的此番来意说了个明白。
“景王殿下的意思咱们都清楚,只不过嘛……事在人为,只要你们张家自己的儿郎不违背殿下的命令即可,可你们张家的奴仆也不算在内呀。”
刘氏侃侃而谈,这是她酝酿了一肚子的话。
张老太君活到这把年纪了,如何不明白对方的来意。
她嘴角讪讪:“倒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景王殿下的意思怕不止是这般吧,我张家人微言轻,也就在淮州地界能说上两句话,若是惹恼了殿下,怕是……一家老小搭进去都不够填的。”
这话换来了刘氏的一声冷哼。
刘氏半讥半笑道:“老太君,您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怎么还这么胆小怕事呢?您猜这让盛娘子许人为妾的安排是谁的意思?”
“远的不要想,只管想殿下身边的人。这些年,能在殿下身边荣宠不断的,除了娘娘还有谁呀?”
刘氏压低了声音,只能两人听见。
张老太君顿时心头一紧。
陈张两家明面上做了姻亲,她的闺女嫁到了陈家做填房,原本也是一桩人人艳羡的婚事,但暗地里双方的掌权者都明白,这是一场交易,或者说是合作。
陈张两家听命于京都里某一高门望族。
这些年暗中经营,小心打点,成了对方的钱袋子,更成了他们在这一隅的眼睛和耳朵。
这事儿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这也是为什么陈张两家如今关系紧张,也没有闹翻的最大原因。
刘氏是沈正业的正头夫人,自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在刘氏看来,传消息来的,定然是冯侧妃。
他们既然走了冯家这条的道,肯定要以冯侧妃马首是瞻。
况且她瞧着那盛娘子娇娆妩媚的模样,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颜色,能让冯侧妃忌惮的,他们自然也要帮着解决这个麻烦。
是以,沈正业或许是不愿冒风险。
但她不一样啊。
她是内宅女眷,这些事情自然是在内宅中解决最好。
到时候就算殿下知晓了,横竖也不过是个美貌女子罢了,大不了再献上更美更年轻的,叫殿下忘怀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刘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
那一厢,张老太君的冷汗都下来了。